“什么贼人?中了孟大人玄隐掌之人必是贼人吗?”半卧在榻的康王爷越听越不乐意。
被如此一问,孟云峥倒有些语塞,不由得沉默。
方才,他已大致听完穆开微所说的事,前因后果串在一起,尽管对隐藏实力、暗中行事的康王爷仍有诸多疑问,但若将“贼人”二字加诸在康王爷头上确实是不对。
毕竟康王爷这一夜所行之事,与他此次快马加鞭赶回帝京的理由大有想相关。
他原在西边办差,追击一群在天朝边陲以及临近小国之间流窜的江湖大盗,差事刚办妥,忽接到与他交往甚深的暗桩头子飞鸽传书,道出帝京和朝堂近况,他才知天朝如今多出一位国师柳言过。
柳言过此人,得兴显帝宠信,受宠到竟被皇上直接留宿于宫中。
凡是对柳言过不敬之人,不管是朝廷一品大臣或是自古便有“风闻奏事”之权的御史们,皆要面对皇帝的怒火和不留情面的责罚。
试问,身为“天下神捕”,性情刚毅沉稳,正气凛然的孟云峥如何能不忧心?
他赶回帝京,一来是想亲眼见见那位在短短时日便闯出名号的柳言过,面对面才好掂掂对方分量,他对自身的眼力劲儿一向颇有自信,只要见上面、交谈上了,便能将对方看出七八分底细。二来,他亦想探探刚获罪的左都御史周家大宅。
前年仙逝的周家老爷与他有几面之缘,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而脾气太过耿直的周大人与他私下也有交往,如今周家男丁下了大狱,女眷们以周老夫人为首被圈禁在府,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去见,只好私下求得会,怎料还没寻到机会会上,周家大宅的高墙边上就窜出一名黑衣客,臂中还抱着一双孩儿!
事发突然,他急起直追,更令他震惊的是,黑衣客轻功非比寻常,竟有耐将他甩开,若不是对方后来被皇上的隐棋拖住了,他极有可能失去对方踪迹。
说不佩服,那是假话,但此刻得知黑衣客真实身分,再见识到对方赖在他家师妹怀里装可怜的无赖模样,孟云峥就什么赞赏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是靠穆开微打破僵局,诚挚对着孟云峥道,“今夜大大咧咧地演了那么一出,没想要瞒大师兄你的,这话是真。一向知道师兄心细如发、见微知着,师妹我再如何周全,对着你,都不可能将事情瞒得天衣无缝,我心里十分明白。”
听了这话,孟云峥内心舒坦不少,知他家师妹没拿他当外人。
“师妹作戏的用意我明白,你也料准了我会上门,且身后还跟来一海票欲追捕黑衣客的捕快和兵丁,众人以为黑衣客受我一掌,必然奄奄一息,师妹干脆先下手为强,把人揍得奄奄一息以掩众人耳目,实是高招。”说着,他神俊双目意有所指地觑向康王爷。
穆开微颊畔微热,想叫康王爷闭嘴。
孟云峥倒双臂好整以暇地盘在胸前,扬眉勾唇。“王爷,在下今晚却从‘六扇门’的捕快那儿听闻了,说是前些日子王爷被踹出马车,那该是我家师妹的手笔吧?”
傅瑾熙暗自磨牙,嘴上不服软。“那是王妃与本王切磋武艺。”一想到那日在马车里两人因何开打,他的心就纠结,还好他此时这般粉饰太平,他的王妃没有当着旁人的面驳他。
孟云峥剑眉再挑,像来了兴致。“切磋式艺吗?既是如此,那改日王爷养好了,也与在下好生切磋一番,如何?”
“奉陪到底。”傅瑾熙硬气点头。
穆开微看着榻上的王爷,瞧瞧自家师兄,发现两人对视的目光突然多出了点儿惺惺相惜的气味……男人之间的交往来得莫名其妙,她摇摇头,心中一松,不禁有些想笑。
既已将今晚重重疑点厘清,孟云峥起身准备离去。
离开前,他忽道:“师妹与王爷口中所提的那位柳真人,待我入宫觐见皇上时应是有机会一见,届时我会见机行事,探他一探。”
穆开微亦随他立起,语重心道:“柳言过有本事引动朝廷这一场轩然大波,令皇上对他言听计从,本事太大了,师兄凡事留神,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理会得。”孟云峥拍拍她的肩头又摸摸她的脑袋,迅速瞥了康王爷一眼,压低声对她道:“本以为你嫁得委屈,看来似乎还行,你俩就好好的,这样才好。”
“……嗯。”穆开微这会儿真脸红了,略腼腆地点点头。“多谢师兄关怀。”
半卧在榻的康王爷努力装淡定、努力拉长耳朵去听人家师兄妹说什么体己话,却未察自个儿一张俊颜的轮廓已明显紧绷。
欸,当真不喜哪个男人拍她摸她、让她露出近乎依恋的神情啊!
第十二章 王爷我等你(1)
孟云峥离开康王府时,远方的天际已透出曙光,整座帝京被青雾所笼,他身影被浓雾包围,瞬息间不见踪影,来与去,似风无形。
穆开微把夏秀、夏香赶回房里歇息,她自己尽管一夜末眠,却还是挺精神的,以往“六扇”当职办差,在外头蹲点打埋伏几夜不能合眼也是惯常的事,如今只是熬了个通宵,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回到寝房,以为受伤又受搅扰的康王爷应当睡沉了,撩开床帷一觑,他是躺平了无误,但一双凤目仍对她眨呀眨的,像一直在等她。
穆开微瞄了眼他特意空出来的内榻,那位置好大,都能躺进两个她, 而他仅占着床榻边缘,不由得令她想起两人大婚的翌日,她神清气爽醒来,见他蜷在榻边睡到险些掉地上,那种心口仿佛塌了一角的怜惜感再次涌上。
没有太多踌躇,她吹熄灯火脱鞋上榻,拢好床帷后,跨过他的身躯躺在里边。
她一躺好,身边的男人忽地侧卧对着她。
穆开微自然朝他看去,幽微中,康王爷的眼神有些朦胧,菱唇嚅了嚅——
“微微……我们和好了,对不?”
穆开微一时无语。
而正因她没有立即答话,望着她的男人嗓声略绷又道:“微微不算打赢我,不能跟我离缘。即便哪天真打羸我,我也不跟你离缘。”
倘若我赢你,你我便和离。
那日在马车里对他说的话,并非穆开微的真心,但她感觉得出,那样简单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令康王爷无比在意。
她想起师父凤清澄今夜在小居那儿对她所说的,关于他当年中毒拔毒的过程,洗髓易筋般改换体质,几次鬼门关前徘徊,所经历的痛究竟会有多痛?
他若弃了康王爷这等身分,远离帝京和朝堂,人生这条道走起来或许能轻松许多,只是真弃了,他心中又何尝能够自在?
“不要叫我闭嘴,你今夜一直要我闭嘴。”傅瑾熙表情略郁闷。
“我心中有一事,要王爷为我解惑。”穆开微抿唇忍笑,语调持平。
“好,你问!”只要她肯理他,他就开心。况且,对于“和好”一事,她既没有反脸亦未否认,那就表示认同的不是吗?
穆开微亦翻身朝他侧卧,徐声问:“那一晚你潜进我房里,被我用网子、暗器和兵刃等物轮番招呼,还惊动我爹和我家那些悍勇的叔叔伯伯们,我一直挺好奇的,王爷当时想干什么?我张开眼时,你就杵在我榻旁动也不动,究意想些什么?”
傅瑾熙望着她好一会儿,之后眼神微荡,笑得很是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