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来,看着那千百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她的男人,深吸口气,低声交代着她要他做的事。
“我需要你去……”
苏里亚静静听着,在听到她想做什么,又要他做什么时,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你做得到吗?”
他凝视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她见状,将抖颤的双手交握,张嘴要求。
“那就去吧。”
苏里亚看着眼前脸色苍白、身子微颤,眼神却万般坚定的巫女,他清楚知道她有多害怕,多么恐慌,有那么小小的片刻,他几乎想违反她的意思,强行将她带离这危险的地方,可她已经逃了太久,躲了太久。
而这是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事情或许有了转机。
他不想离开她,他不信任那个有点两光的秦老七,但她已经做了决定,他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去做那件事,那让他别无选择。
所以,他没有争辩,甚至不曾迟疑,只是转身走进树林里。
未几,一只黑色的大鸟从林中窜出,展翅迎风,眨眼就入了云端,消失无踪。
第16章(2)
窗外,细雨淋漓,滴滴答答的。
近午时,温柔醒了过来,瞧见他的脸近在眼前。
很少在白天,能看见他靠她靠得那么近,能瞧见他沉睡的脸。
刹那间,不觉屏息,怕吵了他难得的安眠。
她能感觉到他徐缓的吐息,和那规律的心跳,还有他身体散发出的温暖。
不自觉地,偷偷朝他偎得更近一些。
在那阴雨蒙蒙的天光下,她能看见他的下巴,渗冒出点点胡碴,眼眉嘴角也都透着倦累,却也透着些许的放松。
这是她平常难以得见的模样。
或许除了她,再没人见过。
她依然清楚记得当年,即便伤重,纵然身在元生当铺,他依然装作无事,倚窗看书的那个午后。
这男人从来不容自己放下戒备,以前她总不知为何他将自己逼得这么紧,如今知道了因由,却只更加心疼。
蓦地,她知他醒了,已经醒来。
他还闭着眼,但脸上仍有些几不可见的细微改变,一些戒备紧绷。
情不自禁的,她抬手抚着他的脸。
他睁开眼,她没有把手收回来,只用满腔的柔情,吻了他。
那小小的吻,揪抓住了他的心,也瞬间撩起了他的欲望。
温柔能够感觉到他抵着她,但他什么也没做。
“你不想?”这问题脱口而出,教她脸红。
“我想,但你还伤着。”他垂眼看着她,哑声道:“身子太虚,受不住
的。”
这话,让她更羞,脸更红。
他见状,扬起嘴角,教她更窘,掀被起身要下床,他却从后伸手将她重新带回床上,搂进怀中。
“别走,”他环抱着她的腰,小心翼翼的从身后贴着她,在她耳畔低语:“再陪我躺一下。”
那低哑悄然的要求,教她心软,即便羞,还是乖乖躺着了。
雨仍在下,沿着屋瓦飞檐滴落,似水晶珠帘。
那密密的雨幕,像是把万物都隔绝在外,只剩下两人。
他与她静静看着那窗外的细雨,一起蜷缩在床上,那感觉很好,很舒服,几乎让人再次昏昏欲睡。
可两人都没有再睡着,不想睡,只想留住这片刻的安静美好。
他搂着她的腰,她抚着他的手,一起看雨,听雨。
不知过了多久,周庆低哑的嗓音,忽然在细雨声中响起。
“我曾经羡慕过陆义。”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她愣了一愣。
“为什么?”
“因为他可以和你在一起,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坐同一辆车,吃同一桌饭,进同一栋屋,站在你身旁,替你打伞,帮你上车。”
“是帮温老板。”
“你就是温老板,温老板就是你。”他语音嗄哑的告诉她:“我痛恨那个男人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我嫉妒他可以那么理所当然的保护你,我羡慕他能够一直守候在你身旁,赢得你的心。”
心一抽,又紧。
“我一直只把陆义当哥哥。”
“没有血缘的哥哥。”他扯着嘴角,道:“你当年想假死走人时,想过要带他走。”
“他是家人。”
“我知道。”
他听来很闷,温柔在他怀中转身,只见那男人瞅着她,剑眉微拧,眼底有着她不曾见过的情绪,教她不禁抬手轻触他紧绷的下颚。
“现在,你还羡慕吗?”
她的触碰,软化了他心底的疙瘩。
“不了。”他握住她的小手,凝望着她,说:“一点也不。”
她看着他,情不自禁的伸手环抱着他的腰,将小脸埋进他怀中,闭上了眼,听着他的心跳。
雨仍在下,淅沥不停。
“周庆。”
“嗯?”
起初,她没开口,没有继续说话。
他几乎以为她又睡着了,然后一丝几不可闻的话语,夹杂在雨声中,悄悄响起。
“若咱们今生无缘,可以来生再见吗?”
这话,教他心紧喉缩。
他收紧长臂,才要开口,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那人来到门外,敲了敲门。
温柔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
周庆黑瞳深深,没去应门,只低头深深吻了她,才斩钉截铁的道。
“我很贪心,今生来世,我都想要。”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温柔心头狂跳,只能面红耳赤的看着他为她披上一件衣,起身下床,大踏步走去应门。
门外的人,不是别人,是消失已久的墨离。
他撑着一把伞,在周庆开门之后,收了伞走进来。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能避开旁人,走进温家大小姐的小院这儿,但显然那对他并不构成任何问题。
透过门帘,她能隐约看见墨离进门后,他如往常一般垂着眼,没朝卧房这儿多看一眼,只站在小厅桌边同周庆低声交谈。
她穿衣套上鞋袜,下了床,掀帘来到小厅里。
“温老板邀知府大人、张同知在金鸡湖观赏龙舟赛事,你在太湖解开白鳞封印,我们的人在中间埋伏布下封锁线,你将阵法重启后,陆义在城中封盖凤凰封印石?”
“对。”
“这有风险。”
“我只需要有人挡上一挡,争取一点时间。”
墨离抬眼看着周庆:“就算有人愿意来,我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坚持到底,只要情况不对,他们随时会见风转舵。”
“我知道。”周庆直视着他说:“但若我成功重启法阵、封印白鳞,你得依我的规矩,约束他们。”
“可以。”墨离点头,“何时动手?”
“五月五,午时。”
周庆说着,指着桌上摊开的地图,和他讨论该在何处布下多少人马。
温柔在他俩议事时,在旁将所需事物都一一记下,没多久,陆义也来了,加入了讨论,可即便墨离的人愿意合作,双方人马的差距还是太大,更别提知府大人还掌控着大批兵马。
“这样还是太冒险了,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这几个地方,可以用火药埋伏,我们只需要有人及时点燃引线。”
“就算我们能在这几处引火,升起一道火墙,也只能挡下一部分,有些妖怪不怕火,有些能飞天,而且这里到处都有运河、湖泊,要引水灭火也不是件难事。”
“该死,我们的人手不够——”
正当他们为此争论不休,眉头深锁时,阿澪推门走了进来。
看见她,屋里所有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一路走到桌边,停在陆义身旁,垂眼看着地图上的人马分布,他们几个将瓜子和花生当成兵马,东摆一堆,西摆一堆的,她伸出手,拿了一个倒扣着的茶杯,将那些瓜子和花生,全都收拢在杯子里,放到最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