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微微晃动的烛火,霍安准在书房内仔细研究布兵图和地形图,从用过晚膳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了,他都维持弯身的姿势,直至起腰才惊觉腰背发麻酸疼,他揉了揉腰背,稍微走动走动,伸展一下筋骨。
“爷,您还好吧?”长随福安一见他这等疲累,连忙探问,还想着是否要叫人来替他捏捏。
“赤耶国主如今是愈发猖狂,不但视金昌国的驻军如无物,连咱们皇朝的大军也丝毫不瞧在眼底。”霍安准未回答他的话,一心只想着当前重要军事。
才几日时间,赤耶国又更张狂了些,还将驻军悄悄往前挪了十里,都到了金昌国的家门口了,却也不见金昌国有什么反应。
“当然猖狂啦,想那金昌国主是个爱附庸风雅的,这几年对于国政军务都不大搭理,虽说王子颇有才干,可到底还年轻,那些将军也不服他,再加上赤耶国和金昌国已谈定婚事,自然把金昌国当成自家院子一般。”
闻言,霍安准眸中精光一闪。福安的话,倒是勾起了他的一些心思,看来若让两国真的联姻,倒也是个麻烦。
“尤其是最近金昌国已经积极在备嫁,只怕两国联姻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见主子有兴趣,福安便将自己探来的消息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何时迎娶?”
“这个属下还没查出来,不过看来就是最近了。”
秋天时,赤耶国莫名其妙落了一场雪,冻坏了许多该要秋收的粮食,有些更偏远的地方甚至已经闹起饥荒来,到时流民一出,只怕难以收拾,所以赤耶国这才会狗急跳了墙。
“那赤耶国的军力只有三十万,若是再加上金昌国的十万,倒也和咱们的大军有得拼了。”
霍安准只消一想,便发现关键。怪不到赤耶国愈发猖狂,原来打的就是这样的算盘,再往更深一层深思,就算两军的军力差不多,可是皇军到底是正规训练出来的将士,赤耶国的三十万军里只怕还有些乌合之众,为何赤耶国主会这样有恃无恐呢?
他的脑海里蓦地蹦出了一张面孔,是他在前些日子甫达边境、清查各级官员之际,捉到的一名贪官。
那时,他因为瞧见了那名小官和几名外族人正在饮酒作乐,他依稀有印象那人曾在霍安怀的跟前跑腿,所以上了心,清查了一番,发现他不但贪墨了许多边防的银钱,似乎还和赤耶国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
那时,他倒也没多想,便将他明正典刑,拿他立了个榜样,正是因为办了这个人,那日他才会微服出访,想瞧瞧除了他之外,边境还有多少这样的坏胚子。
在一连串的清查之后,他倒是发现了,太子的手倒也不短,在边关几个肥缺安的都是太子党的人,而这些人似乎也都或多或少与赤耶国有些交往。
前前后后地一连结,霍安准的心一凛。难不成……一种可能性开始在他的脑海里头翻腾了起来。
太子一直处心积虑地要他驻守边防,莫不是想要来个借刀杀人。
如果真是这样,只怕太子与赤耶国主也有勾结,说不定还许了不少好处,赤耶国主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之前倒是没想到这个点上啊!”霍安准想通了来龙去脉,暗叹自己的大意,幸好还不算太迟。
微抿的薄唇往上勾了勾。金昌国和赤耶国的联姻,他可是不准了。
“爷,您想着了啥?”看着主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勾唇,福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啊!”
“什么关键?”
“福安,咱们可不能让金昌国和赤耶国联姻啊!”
“就算两国联姻,咱们也不会输给他们,爷又何必这样忧心呢?”
“明的或许裸不了,但暗箭总是难防。”
两国联姻再加上太子,他恐怕就要腹背受敌了,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金昌国成为他的助力。
更何况,他还正愁找不到可以让霍安怀心焦的法子,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只消他拔了赤耶国,远在京城的霍安怀必定坐立难安,就怕他挟着大将军的威望回京与他争夺储位。
狗急了便会跳墙,他之所以来边关,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霍安怀能放下心防,做出蠢事,好让他明正言顺地拔了他太子之位,也免得他再祸害其它皇子。
如果一切都如他所臆测的,那么他正好借力使力,拔了霍安怀所布的暗桩,逼得他铤而走险。
“福安,快去找夏副尉、吕先锋,和姚将军过来。”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他得先筹谋好一切,才能够出奇制胜。
金昌国待嫁的公主会是一个很好的筹码,不能等着他们结成同盟,否则到时皇朝的损兵折将、流离百姓可能难以数计。
“是!”见主子一脸凝重,福安也不敢耽搁,连忙出去传讯。
霍安准坐回桌案后,又筹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还未用晚膳。只怕是中午吃得太过尽兴了吧!
想到这里,一张气嘟嘟的脸庞蓦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倒想瞧瞧他们之间还没有第三次偶遇的机会呵!
隐隐地,向来淡漠的心,竟兴起了一丝丝的期待。
第3章(1)
天际才微微泛着鱼肚白,金穆儿便已端坐在自己的殿阁之中,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炮竹乐声不绝于耳,金昌国的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尽是一片喜气洋洋,可她的心却不断地沉啊沉的。
当真要成亲了吗?
金穆儿身着一身红嫁衣,却仍带着边关塞外的粗犷,不如中原嫁衣那样精致,且她也没有一般新嫁娘的娇羞,脸上只是薄施脂粉,仅仅盖得住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王兄便会来领她出阁,在关外,成亲的仪式不如关内那样讲究,赤耶国主不会亲自来迎亲,所以她得自个儿上轿,让人抬去赤耶国的都城,在那儿举行大婚。
听说,赤耶国主早已备好了百来头的猪羊,还有几天几夜不会熄灭的营火,准备和子民彻底狂欢一番。
突地咿啊一声,门被推了开来,金穆儿惊了一下,抬眸扫了满脸郁结的金穆风一眼,便自行起身,安静地任由王兄领着她上轿,接着便听到礼官高喊了声,“起轿!”
轿夫整齐地将轿子抬起前行,坐在轿中的她,身子也跟着轻微摇晃,其实若是让她选,她倒宁愿似一般关外姑娘,让人给抢婚了去。
可偏偏她是个公主,该有的仪仗总得要有,几十个人送婚,领头的正是她的王兄。
一路上她惴惴难安,还好哥哥坚持要为她送婚,她的心才能稍稍安了些。
她悄悄地掀起了轿窗的帘子,瞧了一眼金昌国的风光,又直勾勾地瞧着端坐在汗血宝马上头的金穆风一眼,一种想逃的欲望在她的心里滋长着。
“穆儿,咱们已经快到赤耶国的边界了。”
金穆风一路报着路名,就是想让妹妹记得她走过了什么地方、离家多远,且他深知她的个性,就算过得再不好,也不会让他和父皇担心,但他还是希望她知道,她真正的家在金昌国。
“嗯……”金穆儿低低应了声,便不再说话,兀自望着窗外的景象。
她从来不曾到过赤耶国,瞧着似乎比金昌国还要更荒凉些,难怪赤耶国每年都要借道金昌国,好去皇朝劫些米粮食物,否则这一片贫瘠的土地又怎么能养活得了那么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