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方柏珍惊跳起身,像被人追打一样地踉跄走出他家门。
只是,一关上门,她就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滑坐在门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成勋奇说得没错,纪薇是该替自己的行为负责,没人该因自己的任性或悲惨而想要别人陪葬。
但她没法子像成勋奇那么冷静,因为她和纪薇认识了十多年,因为她看过纪薇因痛苦而恐慌的脸孔,知道纪薇现在有多么地恐惧。况且,纪薇的爸妈都各自有家庭了,纪薇最能依靠的人只有她了。
她还能怎么办?
分手,真的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啊。
方柏珍抱住双膝,把脸埋进膝里,闷声痛哭了不知多久后,才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起身,丝毫不知道成勋奇的门口其实装了监视器,更不知道他其实一直透过电视荧幕看着她,然后喝了个烂醉……
第9章(2)
隔天,被一通电话惊醒的成勋奇,在喝了果汁解酒、咖啡提神之后,直奔方柏珍住的地方;在确定她出门之后,他进了她家。
细长双眼仍是血丝且神色峻厉的他,面无表情瞪向躺在沙发里的纪薇。
“你……你要来……你要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纪薇立刻从沙发里弹坐起来,努力地用长指梳理着头发,低头侧身就想往浴室里走。“你等我一下。”
“站住!我把话说完就走。你不用白费工夫整理仪容,你长怎样我都不在乎。”成勋奇站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
纪薇被他看得瑟缩了下身子,紧挨着墙壁而站。“你有什么事?”
“方柏珍跟我分手了。”
纪薇没说话,心里同时闪过喜悦和自我厌恶。
“我很想给你两巴掌,但你已经自食恶果了。”他冷笑道。
“方柏珍都跟你说了?!”纪薇猛抬头瞪向他。“她说过她不会说的!”
“她什么都没说,是我猜到的。我做调酒师的这些年不是白做的,让人恐慌的病还能有哪几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成勋奇语气冷若冰霜,因为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冲上前对着纪薇咆哮。“若不是你得了无法根治的病,她怎么可能哭着来和我分手,怎么可能自断前途!”
“你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了不起。她和你分手,还不至于到自断前途的地步。”纪薇立刻反驳,想为自己保留一点面子。
“方柏珍的学长涂大飞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方柏珍是不是因为我才准备要拒绝到日本私立大学当短期研究员的机会。”
“她没跟我说这个。”纪薇摇头撇清。
“对。因为她什么都为你担心,而你则是除了你自己外,什么都不担心。”成勋奇漠然地看着纪薇脸上的受伤神色,仍然不想对纪薇客气。因为对纪薇客气,就是对柏珍残忍。
“对!柏珍什么都好!我就是什么都不好!”纪薇大叫出声,眼眶也吼红了。
“你的不好是谁造成的?你从小到大为你自己做过什么吗?我想没有。你凭藉着自己是个美女,因而一路对人予取予求。”他瞪着她。
“你走开!”
“我原本就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我只是要跟你说——我跟她是分手了,但你还有一百次机会会用你去威胁她的人生,请你适可而止,对你自己负责,不要再连累她了。因为这些话,她一定不敢跟你说。”
成勋奇说完,马上转身离开。
碰!
大门被重重关上时,纪薇双膝一软,再次倒进沙发里。
他凭什么骂她?她生病了啊!她也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人生弄成这副德性啊!为什么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就连柏珍不去日本这件事都要算到她头上,这太不公平了!
这样不公平的人生,她活着做什么?!他说她不对自己负责,那她现在就来对自己负责!
纪薇勉强自己起身,洗了个久久的澡;她回到自己的家,换上最美的衣服,拿了一些东西之后,把车开到杰生曾带她去过的一处能看到城市夜景的半山腰转弯处。
她在车上传了简讯给那些在杰生之后曾和她发生过关系的男人,以示她的负责。在传完简讯之后,她开了一瓶红酒,喝了两口之后,也传了简讯给方柏珍。
接着,她微笑地打电话给成勋奇。
电话才响一声,他便接了。“何事?”
“我现在正在看海……”
“是要拿自杀来威胁我吗?”
纪薇没想到他开口会如此辛辣,怒火一来便扬高声音:“你不要惹我!我带了很多我在各国买来的镇定剂、安眠药、肌肉松弛剂……”
“你打来不就是要我去找你阻止你自杀吗?你在哪?GOOGLE地图找好后,拍给我……”
纪薇听见他声音里掩不住的着急,得意地勾唇笑着。她就知道他不像他所说的那么无情,他还是在乎她的。
也许,她该让他再多担心一点。
吱——
前方一声尖锐的煞车声吓得纪薇猛抬头。
一辆失速的蓝色小货车正从山路上一路往下疾冲,且因为路势关系,车头正对准了她。
“啊!”
纪薇还来不及反应,她的尖叫声已经消失在巨大的撞击声里,她的红色车子蓦地被撞落到一旁的山谷,只剩下手机里成勋奇声嘶力竭的大喊——
“纪薇!”
当方柏珍接到警方电话时,她还是不敢相信此时躺在殡仪馆冷冻柜里的尸体居然会是纪薇。
但那确实是纪薇,车里有着大量的镇定剂和药品,却死于车祸的纪薇。
方柏珍认得纪薇的脸、衣服、鞋子和所有的一切,可她不能接受纪薇死了的事实。
方柏珍拿起手机,坐在外头的椅子上,看着纪薇不久前发给她的简讯——
“成勋奇来找我谈过了,我成全你们。”
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为什么纪薇的成全要用死来表现?那样真的是成全吗?
铃铃铃。方柏珍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成勋奇”三字,但她没法子接。
成勋奇今天从她家离开后,就打了电话给她,说他去找过纪薇了。她当下头皮发麻,在电话里痛骂了他一顿。骂他多管闲事,骂他不懂得体谅病人的心情。
他任由她骂完后,只淡淡地说:无论你骂什么,他都不后悔告诉纪薇事实。
结果呢?纪薇自杀了。
方柏珍唇间逸出一声呜咽,但她咬住唇,忍住了。
她要通知纪薇的家人、要联络葬仪社、要回去上班、还要回覆要不要去日本……怎么会有那多事?
她一人没法子做那么多事,她好难受……
方柏珍把脸埋进双掌之间,全身不停地抖着。
手机不停地响着,她猜想是成勋奇不死心打来的电话,但她怎么有法子告诉他纪薇已死的消息;她怕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会自责他不该找纪薇谈。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铃声持续地撕扯着她的心,当她痛到无法再忍时,接起电话,在听到成勋奇的声音后,流下了泪。
“纪薇死了,我需要帮忙。”她说。
一周后,成勋奇和方柏珍陪着纪薇的家人将纪薇的骨灰坛送入纳骨塔。
待身后事全都安置完毕之后,方柏珍和纪薇的家人拥抱告别。
成勋奇自始至终都揽着方柏珍的肩,因为她一副随时会昏倒的样子。
他开车载她离开,沿路上买了餐饮,塞了杯热可可到她手里。
进了他家门,他替她张罗了一切,盯着她吃了点东西,就像这几日一样地掌管她住在他家时的衣食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