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叔父,多活了我不知几万年,比我强,有何奇怪?”他不否认。
原来是叔侄关系呀,难怪狩夜胆敢说出“由不得他”的狂语,毕竟辈分高出一截嘛。
“既然如此,魔主位置为何是你,不是他?”她真心好奇。
魔境向来强者为王,不兴父传子那套,老爹强,不代表儿子也强,谁都可以挑战新主宝座,若狩夜本领高大,直接夺位,岂不爽快。
“你猜?”他没有给答案。
她略为沉思,乌眸骨碌碌转,如他所愿地猜测道:“他有把柄,落在你手上?”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掐住,不得不屈居人下。
忧歌没点头身没摇头,她只好继续再揣测瞎猜:“……他爱你?”宁爱美人,不爱江山;宁要侄儿,不要宝座,禁忌之恋,总是苦甜参半。
这三字,换来他托腮的手一拐,脸上表情变化倒不大,但隐约能捕捉一抹哭笑不得,一闪乍逝。
“狩夜叔,你对我,存的是这心思?”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旁侧问。
狩夜身影刹那而至,犹胜鬼魅,来之无影,去之无踪,冷回:“胡说八道。”
“是你们要我猜的。”她咕哝。既然是猜,自然随她胡拉混扯呀,有意见干么不直接给她答案?!
灵思突地澎湃汹涌,又一个猜测成形,她掩嘴惊讶:“……你们是亲生父子?”
话本子里的情节,多的是伪叔侄、真父子,嫂子偷人只偷窝边草。
狩夜面具下,神情难辨,倒是一身想捏死她的杀气,比她的灵思更澎湃汹涌。
忧歌以手捂额,唇角上扬,难掩轻笑逸出。
她曾经幻想过,这男人,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可总是拿捏不准。
而此时,他这样浅浅一笑,薄美的唇,弯如钩月,面庞因笑意而柔软,脖光因微眯而温暖,使他更显耀眼炫目,无比诱人。
“狩夜叔,你听,她是不是挺有趣的。在我婚宴上吃掉她,多可惜,还是再留一阵子吧。”微笑着的他,却说着残酷的现实。
残酷之处在于,她最终还是要被吃,在……他的婚宴上?
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毋须意外,况且他堂堂魔主,娶几个魔后魔妃魔小妾,更是理所当然,开喜也没弄懂,自己吃惊什么、震骇什么。
只是吃惊震骇之余,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即持嫁他为妻的魔境女子,生得如何?长得怎般?与他般配否?
不对,身为婚宴上一盘主菜,命运只可能是魔主魔后两人夹她一块腿肉、挖她一颗眼珠,相互亲昵喂食,再软声询问“好不好吃?我再给你多夹一些”,他们般不般配这等小事,她实在不该管--
“不如先吃金发小神崽吧,我看他最近养得不错,肥嫩肥嫩的,烤后,撒些盐味草,应该就很美味。”忧歌又道,摆明要看她脸上神情变化。
为扞卫破财小命,开喜欲开口阻止,却听狩夜先了一步说:“还太小,再养一阵。”略为一顿,沉嗓再道:“金发长度不够,编不成一条金巾。”
这对魔性叔侄,当着食材的面,讨论这种事,真真失礼!
更失礼的是,吃肉便罢了,连毛……不,是头发,都打算好如何处置!
破财金灿灿的发丝,在上界都珍稀罕有,到了魔境,更是前所未见,那般浓亮夺目的金色,魔境无任何东西足以比拟一一所以想把它编成一条巾子挂颈上,也不难理解。
“本君知道,狩夜叔中意那头稀罕金发,一定留给你。”忧歌一笑,而后笑意渐渐敛起,恢复成向来那副面无表情,仿佛先前笑靥,仅只昙花一现,短暂乍见的惊艳。
身为食材,开喜选择抿唇不回嘴,直接砰然关窗。
哼,食材也是有食材的尊严,不一定能选择被不被吃,起码选择爽不爽听,她还是做得到。
第四章 三杯醉(1)
但食材有一件事,全然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宰割。
刷洗身体。
她这辈子,数不清经历多少个日月交替的这辈子,头一次被嫌弃身体脏、身味臭、拿去喂魔主真真亵渎了魔主尊口,须日日押去熔岩火池,好好刷洗彻底。
她一开始挣扎过,然力气不如粗壮魔婢,遭摁进池水,几乎从头到脚刷脱了一层皮。
尝过那种非人对待,她很快学乖了,隔一日,不等魔婢卷袖动作,她自行脱衣下池,把自己刷个干干净净,省得旁人出手。
除她之外,破财自然也比照办理,远远就能听见,由另一端池塘,传来的崽子惨叫声。
傻孩子,人家当你是萝卜刷呀, 自己动手才能免去皮肉痛……
熔岩火池,非指池水蓄满火烫岩浆,而是这池的下方,有熔岩经过,池中地泉水因而生热,算是颇舒畅的水温(人类会觉得过烫),她倒不排斥洗洗泡泡,松一松筋骨。
熔岩火池偌大若湖,称其为“池”是小觑了它,不过水不甚深,溺不死人。
紫红色晖光落池上,染出一片斑斓美色,似火似霞,水清见底,底下铺满靛蓝色卵石,大大小小错落,仍能看得清楚。
右畔不知名的紫叶树木,开着红色小碎花,散发淡淡甜味,有点像花蜜,又更像桃子香。
红碎花飘入池水,因热气蒸腾,香气更甚,让她有种错觉……自己是被置于甜汤锅中,佐以鲜花香料,等着煮至美味可口的甜品。
加之她身形矮小,沉了大半在水面底下,仅露出一颗脑袋瓜,还真像是汤圆丸子,载浮载沉。
熬呀熬,煮呀煮,熬煮出她昏昏欲睡的睡意。
水温正好,暖着周身,她脑袋瓜枕靠在一颗墨绿色圆石,寻找最舒适仰姿,爽爽快快小憩一番。
堂堂喜神,就算到了被煮熟上桌,也不改她向来的乐天进取。
“再来杯酒,多好……”她合眼吁道,湿漉漉的双臂轻舒,挂于池石上,听池水声咕噜噜噜。
倏地,池水声咕噜噜噜中,介入另一道声音。
“想喝酒,就过来。”
声音,来自于池心一处墨岩后。
以岩为中心,数株铁刺棘笔直生长,宛若一小丛树林。
铁刺棘无叶,徒长带刺枝桠,枝桠坚韧难折,拿来做牢笼最合适,此时,半没入池水,不见刺棘冰凉锋利,颇是肃索。
她一听,便知声音主人是谁。
明智之举应该高声唤来魔婢,赶忙起身穿衣、羞答答逃开,可是她觉得,有必要向某人好好教导礼义廉趾,这种偷窥女人沐浴之事,做不得呀做不得!
另一方面,偷窥男人沐浴之事,她这辈子,还没做过,偶尔做做没关系。
“你有窥视人洗澡的癖好?!”她拨水滑去,往墨岩的另一边挪移。
越是挪近,才看见岩边挂着火红色衣袍。
衣袍挂着,自然代表有人裸着,她精袖振奋,又挪得更快了一点点。
池烟氤氨,蒙昧不清,蒸腾热气间,忧歌神情闲懒,用着她方才同样姿势,裸臂挂在岩上,微微仰首,闭眸,侧面的脸庞棱线优美,酒盏握进手里,轻轻摇晃。
听她划水而至,双眸未睁,淡回答:“本君在池里饮酒时,你正给人押进来。”言下之意,本君比你早到。
她马上纠正:“我是自己下水,不是被押进来的!”
“哦,那本君记错了,你被押进来狠狠刷皮,是另一日。”真巧,他一样也在场,全程目睹,以之配酒,那日的酒特别香、特别好喝。
“你究意偷看了多少天?”她一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看我几日,我也要看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