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喜刚自夸完毕,察觉攻击扑面而至,已来不及闪避,胸口硬生生挨下淬红纤爪的重重一掌。
未料墨羽突如其来的强袭,更未料到,墨羽一副富贵娇娇女模样,竟有如此霸道魔力。
开喜被打飞出去,完全抵抗不住此番蛮劲,先是听见自己骨头遭打碎的声音,而后,才是强烈剧痛袭来,欲开口嚷疼,却是一口献血涌出。
止不了的摔滚,开喜足足飞离原位数百尺,直到撞进锐利晶藤,才在一阵晶屑溅散中停下。
开喜意识很清晰,可是身体很痛,试图撑起双肘爬起,竟半丝气力也挤不出来。
她第一次在魔境中受创如此之重,鲜血不断流淌,有些落入眼中,眼前景物一片暗红。
她无法喘气,每一口吐纳,胸口像在承受撕裂巨痛,与那种痛相较,能不能呼吸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分明浑身感官仅剩痛楚,她竟还有空胡思乱想——
有了这种正妻,任凭忧歌再纳几百名爱妾,也会一只只被她活活打死吧……
很显然,墨羽并没有致她于死地的打算,否则只消再一掌,便能收拾喜神小命,她不过是赏她些教训,为那几句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倒是摔进地池的魔婢,又急又气,一方面气自己惨况狼狈,一方面却是她跌入池里,怀里正抱着婚宴当日,魔主及魔后须穿着的同心裳,两件贵重无比的婚袍,也沾了大半泥水——
“她害我把同心裳弄脏了!怎么办?!小姐怎么办——”魔婢急得跳脚。
“你先回去,将衣上脏污选干净试试,魔主若派人问起,便说同心裳还缺了几颗珠饰,正加紧赶工。”墨羽颇为淡定。
“都是你!”魔婢忍不住脾气,踢了开喜两脚。
比起疼痛,开喜觉得喜神自尊受措,更痛上一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喜神落魔境被魔婢欺呀……
“小熙,够了,还不快去办正事。”墨羽制止魔婢再补第三脚,魔婢只好重重跺脚,充当泄愤,赶忙回去处理同心裳,不敢再耽搁。
墨羽以居高临下之姿,淡瞰血泊中的开喜,艳美的眸,带些寒意。
“你就是婚宴上,即将成为我与魔主一道共食的神馐。”墨羽并非用疑问口,而是相当笃定。
透过开喜流失的鲜血气味,恁般香甜,不难猜测她身分。
墨羽早已耳闻,魔主带回两名神族,等着养得肥嫩些,她倒没想过,会养在自己寝宫。
“不该把你打上,破坏魔主食欲。”
换作平常的开喜,没回嘴个两句,怎肯干休?但现在,她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口满喉全是鲜血,胸前的痛,开始麻木,大抵也是越痛越习惯,可背后另一股刺痛,清晰起来,如火焚烧。
她张着眸,未因疼痛而闭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没痛晕过去,还一直凝望墨羽。
也许是没找出墨羽的缺点,她并不甘愿;也许,是想瞧个更仔细些,忧歌心爱的女人,究意哪儿讨他喜欢……
“眼睛真漂亮,不知滋味是否一样这么好,到时,先从这儿开始吃吧。”墨羽故意口吐恫吓,本想看看开喜畏惧模样,可是开喜除了受伤的狼狈之处,并无其余反应,仍瞅着她瞧。
墨羽视她好半晌,观察开喜的眼神。
“你是不是在想……魔主怎么不快些出现,好伸出援手,救你一救?”墨羽径自猜测。
可惜,猜错了,开喜确实真没这样想。
她想着,墨羽美是美,扯唇微笑时,却略显僵硬,应该是不怎么习惯笑,勉强算得上是美人微瑕之一。
墨羽再度露出被开喜默评为“微瑕”的笑颜,娇噪如茑宛转,轻灵悦耳,纤手拂了拂袖上瞧不见的皱折,边道:“即便魔主到来,亲眼看见我打伤你,他也不会对我有半句责备,你信不信?”
开喜眉心微微一蹙,觉得她夸大其词,比自己更自我感觉良好耶。
任凭是谁,看见有人当众行凶,怎么可能不骂上几句?
除非是纵容溺爱到无法无天的妻奴,才会如此黑白不分!
“看来是不信了,要不要试试?”墨羽不走了,款步婀娜,在距离开喜不远的圆石坐下,好整以睱,等待忧歌到来,丝毫没想行凶后潜逃。
相较墨羽的怡然自得,开喜自然逊色几分。
失血过多害她头晕,浑身痛楚又让她手脚微微颤抖,她越来越觉得眼前一片黑,再也阻止不了眼皮合上,痛苦地喘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种种声音,溢发缥缈,听得吃力,另一道跫靠近,也没能使她察觉。
反倒是墨羽起身时,身上配饰叮当作响,以及她娇媚一声“魔主”,开喜才知道,他终于来了。
她试图振作精神,想张眼看看情况,一试再试,仍无法成功打开眼皮。
墨羽又说话了,依旧是那副悦耳声嗓:“是我出手教训了她,她出言不敬,对您我多有羞辱,我让她尝些苦头。”
无论是何理由,出手打人就是不对,更何况把人打成重伤!
今日若是她看见破财闯祸,却因为“教训”两字,被打趴在地,她说什么也会跟对方拼命……
不,别说是破财了,即便是猋风,她同样会跳出来为他出头!
这并非护短,而是讲道理。
同理可证,忧歌下一句,应该就是要痛斥美人儿了。
开喜等着要听。
只等到一阵的沉默。
她没听到忧歌对眼前这景,是惊是怒、是何反应。
呀,她被墨羽诓了吧?
忧歌根本没来,那声魔主,纯粹喊来打击敌心,让她误以为忧歌来了,却半声不吭,造成两人莫须有的争执。
开喜一面忍耐剧痛,一面很聪慧地厘清墨羽诡计……
“她向来口无遮拦,一张伶牙利嘴,自讨苦吃。你回去吧。”
忧歌的声音,打破了开喜的自以为聪明。
他在。
不是墨羽的谎言,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的惨况,然后,对墨羽一句“你回去吧”,不重不轻、不疾不徐、不痛不痒的一句。
算算数落她还数了三句,对墨羽,却是纵容。
就算开喜闭着眼,也能听见墨羽声音掺笑。
“魔主不怪墨羽出太重?”
“不怪你。”半点迟疑也无,三字说来,何其轻巧。
开喜头一回知道,何谓心寒。
当你对某人有所期待,而这期待,说大地不大,说贪心也不贪心,要的不过是他一句公道,可是某人却图你的期待,踩个尽碎。
说不定,墨羽直失手打死她,也只会换来他清浅细语,反正早晚都要杀,不过是劳你先动手,怕你累着了。
开喜觉得硬撑着不昏的自己,很蠢。
忍了这么久、这么剧烈的疼痛,你以为,你能听见什么?
听见他对你的舍不得?听见他替你出气?还是,听见他的真心。
这,就是他的真心呐。
她有些想笑,可是光呼吸都痛,若是放声大笑,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她根本不敢去试。
可恶、血流进她眼里了……不然现在从眼尾滑落的湿意,又能是什么呢?
她好想回家,好想回到以前的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要懂得。
不要情,不要爱,不要为谁挂心,不要为谁难过,那位劣神榜上,谁让她不痛快,她便让谁痛得更快、纵情欢畅、尽兴嬉闹的喜神天尊……
意识飘飘荡荡,没有实体的她,身轻如一缕粉烟,爱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谁也阻栏不了她,天与地,任她展臂翱翔,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