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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她不是心虚,她干嘛要心虚?

  她这叫……生命,不该浪费在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上。

  没错,去了魔境,什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一切发生,无能为力、束手无策,只能像个废物,慌张失措地哭泣,不如从一开始,就站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对,我不想再去。”

  她听见,自己很坚定回答。

  那六个字,说来决绝毫无转圜余地。

  “她不会再回来。”

  魔殿幽暗,玄火晶柱里的幻焰,缓慢跃动,照燃偌大且静寂的暗殿。

  幻焰虽有火的赤泽,却无火的炙热温暖。

  沉钢巨椅间,忧歌在橘红幻焰的映照下,如沐瑰丽余晖,薄浅红光,濡染他面庞、发梢、以及轻托着下额,红袖滑落的那一截手腕。

  “如此也好,别回来也好……”同样由薄唇低吐的两句话,前者轻柔却铿锵笃定,后者则添了一些浅浅吁叹。

  自从狩夜返回魔境,他回禀开喜情况,忧歌松解口气后,便维持这副姿态,俊美如石雕,沉敛、静穆却也如同石雕,虽有幻焰红光镶嵌,那般艳丽的红,带不来任何暖意。

  殿外,雨声渐沥,轻缓落下,废境一片雨烟蒙蒙,冗长岁月以来,罕见的景况。

  狩夜的目光,由凝觑外头雨势中收回,转而落向他位“侄子”。

  “忧歌,你可曾有过,一丝丝后悔?”

  忧歌默了默,似慢慢咀嚼这个问题,而后才道:“狩夜叔是问,后悔放她走,还是后悔,那时做了改变魔境的决定?”

  未待狩夜回答,忧歌幻唇一笑,眼中却未淬入半点真诚笑意,径自接续道:“我没有后悔过,无论是哪

  一个。我只是有些累了……你一向很清楚,将死之前,我总是特别疲倦,或许,这具身体也快不行了。”

  “你看起来不像疲倦。”

  “不然像什么?”忧歌神情懒懒的,眉峰未挑。

  “像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孩子尚能以号啕大哭,来表达心境,而忧歌只是静静地,任殿外雨水肆虐,全无止歇之势。

  兴许,连他自己也不知晓,如何能止住雨势。

  忧歌微微低笑:“心爱玩具……狩夜叔你真的是一直拿我当孩子看,也是,这几世,是你一手将我带大,在你眼中,我永远是个孩子,若说我当生的决定,拖了谁,你最有资格抱怨。”

  “我没觉得是拖累。”况且忧歌带着每一世记忆轮回,打小就懂事,根本不需要他费心看顾。

  “……也许狩夜叔你说的对,我像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时之间,有些耍脾气了,再过一阵子,我就能忘记那玩具在我身旁时的快乐,不需要太久,我一定会忘,只不过是玩具,打发打发无聊时间而已,不代表任何意义,说什么心爱的,言过了。”忧歌托着额,浅笑地合上眼,说得恁般轻巧、怎般无谓。

  只是因为新奇,他才觉得有趣,才会想牢握在手中……实际上,她没有那么重要、没有那么非得不可、没有那么割舍不下。

  忧歌如此告诉自己,反复地,重申地,如若不然,胸臆那股失落,挥之不去。

  不可否认,他曾经,兴起了拥有她的念头。

  想过,就这样把她留在魔境,留在自己身边,神族的她,可以一直驻足于他的轮回中,伴他殒世归来。

  可是他需要一具躯壳,由母体孕育全新的、并且拥有他神魔混血的躯壳,而这母体命运,除死之外,再无第二条路……

  他从来不是心慈之辈,对于即将成为自己“母亲”的女子,未曾怜悯同情,他能为魔境牺牲,凭什么她们不行?

  成为魔后的代价,他从不隐瞒她们,也允诺,尽可能满足她们活着时的种种要求。

  若她们誓死不从,行,就让他看看,她们所谓的“誓死”,能做到什么程度。

  长久以来,真正誓死不从的,没有半个。

  然而,他绝不奢望那个人是开喜,但也更不希望,她亲眼目睹,他为了魔境生存,去拥抱另一个女人。

  那时,他说出“魔后我非娶不可”,她眼眸里的光采,瞬间,尽数消失。

  他更害怕,墨羽或是任何一个成为母体人选的女子,出手伤她,而他,无法优先选择扞护她。

  她倒卧血泊,娇小身子躺在狼藉碎晶间,失去双腮粉嫩气色、失去惯笑容,甚至,几乎要失去生命。

  那一幕,像至极可怕的梦魔,深刻镂骨。

  走了也好,再多拖她一个人下水,共陷于魔境无止境的循环,着实没有必要。

  他可以不要她的陪伴,独自承受下一个千万年,一点都不困难,以往不也如此走过来了吗?

  她只要好好的,他便也就好。

  在她那个美丽世界中,尽情欢笑吧,切莫辜负喜神之名。

  而他,在他的这个世界,慢慢凋萎,一如往常。

  喜神何许人物也?

  司掌普天之下大大小小欣喜,凡走过,带来笑容、带来欢乐。

  而她,同样能从人们散发出来的悦喜中,获取充沛神力。

  与其恹恹躺床养病,不如凡间走一遭,东街吸一些喜泽,西街取一点欢快,有助于她身心健康。

  第九章 凡游(2)

  这一走,她的足迹,遍布凡城百来座,以人间的飞快岁月算来,竟已过了数月。

  凡间真是好地方,凡人相当容易餍足,有时一班杂技团演出,他们也能看得眉开眼笑,整条街道的人群全往这儿围观,个个心情愉悦,无形的粉色善泽,漫满大街。

  开喜亦加入其中,自告奋勇上场,豪迈朝木靶前一站,头顶一颗橘,任由蒙眼的杂技师傅连射十柄飞刀,而仍然无所畏惧,满脸笑嘻嘻。

  围观群众看了替她着急,生怕杂技师傅一失手,这花儿般漂亮的小姑娘,珍贵小命便给收走了。

  飞刺穿木靶的声音,透着劲道,咚咚地撞击旁观者胸口,每个人屏气凝神瞅着,胆小些的老弱妇孺,甚至捂眼不敢看。

  一柄射偏的刀匕,削过她笑容飞扬的颊畦,堂堂喜神,面不改色,媲美真汉子。

  当完了靶人,博得杂技师傅连声赞赏,并悄声问她,是否意愿加入杂技团,供吃供住天天现领薪酬……

  她当然摇头拒绝,仅拿走了刚才顶在头上的橘子,充当战利品。

  群众如雷掌声下,她又领着跟屁虫破财崽子,一路闲晃下去。

  “喜姨,你方才好勇敢!那柄刀上险些要射向你脑袋瓜子了!”

  以仙术染成黑毛的破财,打扮与一般凡间小童相仿,偏生还是比凡童长得精致可爱、讨喜欢,沿长街逛下来,不知骗取多少摆摊大婶阿伯的馈赠,这摊请你吃块饼、那摊请你喝糖水……

  破财笑甜嘴更甜,一口一个谢谢,就连隔壁两摊,为了抢递包子给他,都快打起来了。

  “不是险些,那杂技师傅功力不行,换成凡人,刚就活生生上演一场命案现场。”开喜剥着被刀匕扎了个破洞的橘,一办一办慢慢吃,酸甜适中,橘子气味浓郁,好滋味完全不输给仙界。

  若非她见苗头不对,暗里小小施术,让刀匕一偏,刷过脸腮,杂技师傅眼下八成被扭送官府了。

  他真该万幸,今日遇上她喜神天尊,逢凶化吉,祖上有积德。

  “喜姨,我想吃那个。”破财双眼大亮,眼珠子覆了层仙法,呈现暗褐色泽,却覆不住崽子闪闪发亮的璀璨,望向小贩手中如红宝石般的糖葫芦。

  “吃吃吃,想吃什么,喜姨都买给你吃。”她今日忒好商量,比宠溺娃儿的爹娘还更超过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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