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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姨最好了!”破财狗腿得相当适时。

  “喜姨心好嘛,哈哈。”她揉揉破财的黑猫,赞扬崽子嘴甜,再从钱囊里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他,破财开开心心去买了一大把糖葫芦回来。

  有鉴于破财双手拿满食物,两人决定,先往城畔小河边挪去,边赏河景,边解决双手累赘,全塞进肚子里,腾出手才有余力继续买东西吃东西买东西吃东西……

  今日,天清气朗,掌晴天尊尽职上工,湛然天幕一片水色透蓝,半朵飞云也无,眼界很是开阔。

  河畔青柳摇摇,水面上,摆舟人懒懒划桨,叫卖一篓篓新鲜鱼虾。

  小舟曳过,水花飞溅,拖引长长一串水波,经日芒映耀,点点银亮,比拟天际银儿亦不逊色。

  两人挑了桥侧草地坐下,破财啾啾吮着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

  她手里也有一串,却是有一口没一口地舔。

  总觉得这玩意儿颜色好漂亮,红灼灼的,舍不得太快吃完。

  “狩夜的眼睛,也是这种颜色耶。”破财吃得满嘴糖渍,伸出小舌舔唇一圈,边道。

  “难怪我感觉颜色眼熟,对,是眼珠子……那对叔侄的眼——”她顿时打住,猛甩一下头。

  早告诉自己,魔境种种,全要抛诸脑后,想都别去想,什么叔,她不认识。

  她使劲咬糖葫芦,被裹在冰脆糖衣底下的山里红,酸得五官扭皱成一团。

  这些时日,破财鲜少看见她脸上出现笑容以外的表情,他被逗得直发笑,学起她的神色,又说:“明明一点都不酸!”

  “你从头到尾只舔外层糖衣,你试试山里红咬一口,保证酸到你牙软!”尤其她这粒又太酸!

  “喜姨刚才的脸好好笑。”破财很欠教训地继续哈哈。

  开喜板扳指,准备也让他的脸变得“好好笑”,身后却先传来一阵孩子号啕大哭。

  回过头瞧,发现原来是一对小兄弟,弟弟因为摔一跤,手上木头玩具摔个四分五裂。

  那是一只机关犬,四肢及头尾皆可动,做得相当精巧。

  正因为太精巧,关节零件特别细腻,禁不起重重一摔。

  “我的来福,呜呜鸣……来福……”替心爱玩具取了名儿,代表孩子很是珍视,这一摔,碎的不只是玩具,而死孩子的心。

  “摔成这样没救了,回去拜托娘再给你买一只。”哥如此安慰道,显然成效不彰,弟弟泪水依旧豆大流淌。

  处于难以理性沟通的年纪,弟弟近乎任性,强人所难地说:“我不要其它只,我要来福呜呜呜……我只要我的来福!哥哥修!哥哥,修来福!”机关犬直往哥哥面前递。

  “你哭也没用呀,哥哥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嘛——”

  “来福——”弟弟听见“做不到”三字,已觉此生无望一般,天崩地裂,加倍使劲哭号:“哥哥帮我修、修来福——”

  “我、我哪会修呀……”哥哥也慌了。

  “帮我修来福啦,呜哇哇哇哇——”哭声纠结。

  哥哥被弟弟哭得手足无措,加之哭声嘹亮,招来无数路人注视,年纪也没多大的哥哥脸皮薄,双腮涨成火红,不知是急还是羞,几回笨拙安抚无效,最后竟与弟弟哭成一团。

  弟弟哭玩具摔坏,哥哥却是哭弟弟的要求太无理,超乎他能力,无法完成。

  终于兄弟的娘亲被哭声引来,又是哄又是骂,才将两人带回家结束闹剧,还河畔一个清净。

  破财边舔糖葫芦,一边看一大两小远去背影,小的那两只,仍哭到双肩抽颤,未能止歇。

  毕竟还没当哥哥的经验,他不能理解人类小娃的哭点为何,仙界辈分属他最年幼,干是,好奇崽子提问资历高于他的那一位。

  “人类娃儿好奇怪,小的那只哭什么我懂,玩具摔坏了,换成我也想哭,但大的那只,干嘛跟着?因为,做不到帮弟弟修好玩具?还是气弟弟在街上耍性子,很丢脸?他们又不是神仙,当然做不到手一翻就把坏掉的变回好的嘛……”

  破财自顾自说完,迟迟没等到喜姨开悟他,破财困惑转头去看——

  笑口常开的喜姨、这阵子爽快干脆不啰嗦的喜姨,拎他下凡时,千交代万交代要去人间痛快玩、尽兴吃、

  花光她银两没问题的喜姨——

  此时此刻,大颗晶莹泪水,不止歇地从她眼眶滚落,大只人类娃儿方才的神色,完全仿拟在她脸上。

  她眼神茫然,好似不知道自己正在流泪,嘴里喃喃复诵着,刚才人类兄弟的那一句话——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

  破财更不懂了,为什么旁观者喜姨也跟着哭啦?!

  落泪的喜神,犹若一方晴朗蓝天降大雨,没有征兆,那么突兀、那么教人措手不及。

  由她周身溢散的那抹怅然,渲染这座凡间城镇,似深沉难忍的悲伤,一点一滴,淬入心湖,惹得人心里发酸,偏又说不出那股酸意,该以何为名?

  明明天那么蓝,明明风那么凉,明明景色那么优美,竟让人想失声痛哭。

  围坐戏棚下看戏的群众哭了,尽管戏台上正唱着夫君凯旋来的欢乐。

  茶摊边,喝茶嗑瓜子的客官哭了,尽管前一句话,他们还打趣闲聊,城南富豪为爱女举办的抛绣球招亲。

  饭馆里,大快朵颐、品尝美食的食客哭了,尽管嘴里正咬着卤得软嫩成香的肉块。

  就连街边卖大饼的,生意火红,排队人龙不见尾端,也跟着泪如面下……

  破财不由得陷入思考,要不要沾两滴口水点点眼尾,充当眼泪,好融入此情此,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开喜依然喃喃自语,泪珠依然成串滴落,在裙上溅开泪花,朵朵点染盛绽。

  她声音含糊,说着谁都听不明白的话,有些字眼,只剩抽息或啜泣:“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我做不到,可、可是这样一来,没有人能帮他……他只能永远困在那个囹圄里,一直重复……为难自己……一

  直……”

  心里说了无数次、无数次的“做不到”,完全无法否决它像堵高墙,巨大参天,阻挡眼前。

  因为“做不到”,她放弃得很快,丝毫不想浪费时间与力气,可是,她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呐!

  即便佯装一副无所谓,即便她人来疯似地逢人就笑、万事皆能悦乐她,掩盖了表面上的不安,但在内心深处,她生自己的气。

  气自己的逃避、气自己的无能为力,气自己是废神一尊,可以带给凡世任何人欢笑,独独最想给的他,她却给不了……

  不争气的泪水,消流满脸,“做不到”三字,痛得椎心,痛得她哀嚎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她一面想着要回魔境,一面又好害怕回到魔境,她讨厌被动去看待一切发生,自己却无力阻止,只能默默接受——她不喜欢这样!她怕极了这样。

  破财慌了,忘了在凡间不许胡乱施仙法的叮咛,变出几条绢子,给她擦泪,泪水却越擦越汹涌。

  “喜姨,你再哭下去,我也要哭了啦……”他学着娘亲哄他的那一招,牢牢抱紧喜姨,等她自己哭尽兴。

  听见她低喃的语句,破财虽不其了解,仅能拣他勉强听明白的几个字回答:“做不到没关系嘛,我帮你一块做呀……还不行,找我爹帮忙,我再不行,有我未来徒儿狩夜呀,你一个人做不到,我们多找几个帮手嘛……”事实上,喜姨口中的“做不到”,他还是没弄懂,反正顺着语意安慰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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