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口!”姜绮从岩块上跳下,狠狠甩出一巴掌。
姜回雪避得不够快。
对方尽管无灵通天赋、体质亦无法驾驭毒蛊,武艺倒还可以,一出手,姜回雪便被打倒在地,但下一刻,她让自己从容站起,双眸直视对方。
“不……不能动手,是小姨的错,不能打伤你啊。你的血肉,你的精气,太珍贵……你活下来了,从那个天然的蛊瓮山腹中活下来,原来万蛊毒胆不是那个痴娃儿,是你才对,我与门主都弄错……门主如今那样活着,只有你才能复原一切,不能伤着你,不能……”瞥见姜回雪红成一片的伤颊,姜绮恍然大悟般频频颔首,微喘着,看得出正费劲控制心绪。
……“魇门”门主未死。
姜回雪听得心头直跳,难以呼吸,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回声音——
“你今日现身,拿与我相熟的人作为要挟,无非是要我乖乖听话,我可以听你安排,但默儿……她在哪里?”
姜绮咧嘴笑开,心神似稳了些。“那个痴娃儿呀……半个时辰前,我已遣人将她送出这座城,你问我她在哪里,嗯……我想再过几天,她应该就在双鹰峰上,回到旧时地。你想,她会有多怀念?”
姜回雪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头,紧到指甲都捺进掌心肉里,过往的恐惧似潮水涌来,她冷汗直冒。
姜绮对她此时发僵的神态似乎颇满意,轻笑问:“你不会以为还能跟谁求援吧?例如那位‘天下神捕’?”
见姜回雪眉心一颤,鼻息陡沉,她五官偏艳的脸布满得意,极乐。
“孟云峥顶着一个‘天下神捕’的名头就到处管闲事,咱们双鹰峰被他带人给挑了,连在西边重新培植出来的一股流匪也被他……算了,反正这笔帐总得算清,我要说的是,埋伏的这些天,咱看到的事可不少,姓孟的跟你像有点谱,三天两头跑你那儿。我也没想探你隐私,但你这具身子到底不一般,就算自个儿脱光了张开腿,这份美人恩也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嘿嘿,按我说,孟云峥定然还不知你的底细吧?他若知晓了,你说,会怎么待你?”
这般所问,让姜回雪感到痛苦。
但始终是要痛苦的,她沉静承受,沉静问:“你打算对付孟云峥?”
姜绮挑了挑眉。“怎么?舍不得?”
“始终得不到,又有什么好舍不得。”姜回雪微抬下巴,尽量做到面无表情。“但我想了想,你始终动不了他,不是吗?”
“……是吗?”
对方的迟疑让姜回雪内心陡扬,她不动声色,仔细观察,轻声问:“还是说,其实你已然动手,却讨不到好?”
猜中!
见姜绮得意的表情一凝,姜回雪绷到痛极的胸房终能悄悄泄出一口灼气。
她好害怕,非常害怕。
但她需要厘清这一切。
只要能确认孟云峥无事,那她就有足够的胆气面对将接踵而至的困境。
她唇角微翘,缓缓再道:“原来真的动手了,说吧,折了你多少人手?须知青族‘魇门’也就那些人,比当年大巫白族的一百二十人多不到哪里去,且整个青族尽入‘魇门’,受门主毒蛊控制,这五、六年来,门主还能养蛊炼毒吗?还有多少存货能拿来控制门人?双鹰峰上供你们差遣的恶匪们被剿了个彻底,又失去我这一颗万蛊毒胆,‘魇门’门人既身中蛊毒,门主若给不出以毒攻毒的药蛊,那些门人非死不可,如今对付孟云峥,你还能遣出多少高手?”
姜绮瞪着她,抿唇不语。
姜回雪浅浅笑开,微微颔首,“没了我这颗万蛊毒胆为引子,门主炼不出毒、养不好蛊,门人只得一个接连一个去死,你们当真困扰啊,对‘魇门’而言我是多么紧要,此时此际,总算看了个清楚明了。”
“就是等着拿你来对付姓孟的!”姜绮又现狰狞眉目,“等门主吞了你这个药人,仔细养好了,再拿你养蛊炼毒,有的是手段要那孟云峥的命!”她喘息着,哼声一笑。
“说是没有什么好舍不得的,我瞧,你确实舍不得。你若想舍了自个儿的命救谁,我劝你趁早打消念头,你要敢让自个儿没命,我就让‘魇门’众人屠了整个大杂院,至于那个叫默儿的痴娃娃,我多的是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姜回雪眉眸间淡淡静静,欲确认之事已然确认,前头的路且由她独行。
“放心,我不会寻死。”她嗓声幽柔。“只要你不动那些人,自然我也不会动我自己。”
连死,都是一件奢侈之事。
姜回雪内心笑着,强将泛上双眸的涩意压下。
想到孟云峥,痛苦之上有的是更痛与更苦,无限的怅然若失,但,她能护着他的,就算力气微薄,也能做到不拖累他。
“把‘彩蛛迷香’的解药交出来。”她再次讨要。
这一次,姜绮没有拖延或刁难,从袖底掏出一物抛去。
姜回雪利落接住飞来的小瓶,先是打开瓶上的软木塞,将瓶口凑到自己鼻下嗅了嗅,确认是解药的气味后,她将瓶中粉末撒了些在牛妞的人中上,跟着徐徐吹进女孩的鼻腔中。
会无事的。
她手贴着牛妞的心,一手探着姑娘家的腕脉,阖着眼,虔诚感念。
无声祝祷后,她徐徐张眸,对着自己的亲小姨敛眉低问——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
第十二章 多少风波乱(1)
“明早城门一开,来东郊十里亭与我会合,随我走。”
姜绮在离去之前这么对她说。
并非即刻要走,姜回雪在那一瞬间竟觉庆幸,幸得尚有一些时候能把事情好好想想,能把大杂院里的居处稍做整理,火苗还养在灶炉内,得灭了才行,几件衣物晾着还没收,都收妥了才好,水缸里还养着两条大草鱼,原本是要煮鱼汤的,如今也得送出去才成……还有……还有……
还有太多的牵挂,处理不来的,只能割舍了。
白日里,在那芒草坡上将牛妞唤醒,姑娘家一脸茫茳然,说是与默儿落在众人身后边拾栗子边玩,一个回眸,默儿竟不见了,她一路往回寻,寻到芒草坡这边,却也不知自个儿怎会靠着岩石睡着。
不相干的人儿,还是别知晓太多为好。
她将牛妞拉起,笑着告诉那姑娘,说默儿突然闹肚疼,跑到隐密地方就地解决,臭烘烘的,要牛妞别等了,还说牛大娘在栗树林那儿发大脾气,要牛妞赶紧回去找她阿娘。
心思单纯的姑娘听到自家的火爆娘亲发怒,飞也似的跑开,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全抛下。
她回到大杂院,先冰镇遭姜绮掴打的面颊,怕婆婆或老婶子若见着了要多回,还好仅留微红,没有伤痕。
之后,她安静地将该做的活儿一一办妥,该送出的东西尽数送出,再整理出一个包袱,然后……尽量不去想默儿此时如何了。她怕意志还不够强大,心若一直悬在那里,强大的恐惧会把她完全吞噬,令她崩溃。
此去凶险,倘若无法周全,她已有同归于尽的打算。
今夜注定无眠,怕是再也见不着这里的人,怕是再不能透过这居处的格窗仰望那一弯清月,怕是……她缓缓立起,眸光瞬也不瞬,透过木条格窗看见那男人踏进大杂院里,足下无声,来到属于他的旧家前。
“刚从宫里出来,皇上赏了三盘御膳房的点心,我瞧著作工精巧、滋味也还不错,拿来给你和默儿。”隔着木条格窗,男人高大身躯大刺刺挡住那一弯明月,取月而代之的是他峻庞上柔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