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特地挑老爸到香港出差的时间才约朋友来的。
没办法啊!关河认不出她老爸,不代表其他人也认不出。
从小到大,每当同事或朋友发现她父亲在经营哪一种生意时,各式各样的调侃就蜂拥而来,遇到更过分一点的家伙,甚至连暧昧的暗示都说出口,让她脸红也不是,生气也不是,最后只能吃一肚子闷亏,气嘟嘟跑回家。如果让这堆朋友知道,她老爸就是卖“那些东西”的江金虎,她非别扭死不可。不行不行!
并不是她以父亲为耻!她爱死了她老爸,天下也再没有人像她老爸这样疼她和妈咪,可是……老爸,你干嘛非做那种生意不可?唉!
“你不要一直夹凉拌鸡丝,分一点给别人。”关河突然发话。
日暖伸出去的筷子在半空中停住。
“我是主人,我当然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菜下手。”吼!不帮她想诗词也就算,现在连她吃什么都要管。
“我也喜欢吃凉拌鸡丝,你没听过以客为尊?”他慢条斯埋地侵略她最爱的冷盘。
日暖嘀嘀咕咕地改舀火锅料。
空调将白烟吹到关河脸上,蒙胧了他的平光眼镜,他索性摘下来。
哗……同桌几位女客全睁大眼。
师啊!真是帅!那张完美的脸被隐藏在粗边黑框眼镜后面,真是罪恶!没有想到一副眼镜可以对人类的容貌带来如此惊人的摧残。
喂,喂。阿美在桌子底下拚命蹭日暖的脚。
干嘛?她挑挑眉,无声打pass。
换一下位子。阿美挤眉弄眼。
日暖往斜一瞄,翻了个白眼。原来如此!
喂,喂。轮到她在桌子底下蹭关河的脚。
关河挑了挑眉。
把眼镜戴上!她挤眉弄眼。
关河淡淡看她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真讨厌,她不想换位子啊,这里离主菜近,离她最爱的凉拌菜也近,天时地利人和。她瞄一眼阿美兴致勃勃的模样。
好吧,尤其是“人和”这一项。她喜欢坐在他旁边,更排斥阿美眼底的那抹热切。
另一侧的pass又踩过来了。
日暖蓦地恼火,用力往他脚上一蹬。
“小暖!”江夫人轻呼。“你踩我做什么?”
“啊?呃……我……我觉得脚痒痒的,不小心跺到你。”
可恶的家伙,居然临时抽腿!
她用阴凉的眼神谋杀他,他恍若无视。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在阿美虎视耽耽的逼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
“阿美,我要和小汤他们聊天,我们换个位子。”你给我记住!她瞪关河一记。
阿美心满意足地坐到帅哥身边来。
原来如此,这下子关河总算知道她打了半天的pass是为了哪桩。
这女人以为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凭着几声咿咿啊啊的低哼,和几下顿足,就能猜到她的心意?他啼笑皆非。
她起身的那一刻,身边的位子变得好空荡。
后来,即使阿美坐下来了,那空荡荡的感觉仍然残留着。
一桌子年轻人又开始热烈谈笑起来,她的距离与他拉开,仿佛隔着一座庞大的不周山,笑与闹都离他迢迢的。
关河安静地吃东西,偶尔回答几句她母亲的垂问,和阿美过度热切的自我介绍。
隐隐然,他仿佛感觉自己被流放到边疆去。
※ ※ ※
日暖找到新的发传单受害者。
不是轮班的老板娘——老板娘多数时间仍然待在家里烤蛋糕和带小朋友。
不是刚回国的老板——老板大人度完小假,又出国忙他“国际和平团”的事了。
当然也不是关河——其实她自己私下想过,好歹关河是堂堂副总,被她拖到大街上发传单,像什么话?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帮忙,当然是最好的。
最后是他公司里的一位工程师自告奋勇帮忙。这些人时常来小咖啡屋光顾,已经变成老主顾,一听说她每天需要义工帮忙发十分钟的传单,立刻有人挺身而出。
反正副总看起来同她挺熟的,即使抓到同仁翘班,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上午十点半,熟悉的长影出现在收银台前。
“关河,坐啊。”笑容仍然那样甜,她转头去调四桌客人点的卡布奇诺。
他站在原地,一双眼深思地飘向外头那个发传单的人影。
“怎么不坐?你今天要换不同口味的咖啡吗?”
他的视线从帷幕外落回她身上,然后摇摇头,自动走向老位子去。
“喂,你最近好像怪怪的。”咖啡在五分钟内送到他桌上。
“你想太多了。”他不置可否,开始喝咖啡看杂志。
日暖多打量了他一会儿。
表面上看起来,他仍然和以前一模一样,她却感觉到有一些奇怪的事正在发——或者该说,有某种亲近的感觉正在消失。他仿佛变回两人初识时的那个男人,一身冷漠疏离,与她隔得远远的,而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会是她想太多了吗?
她灵机一动,钻回收银台里,窸窸窣窣地讲了一通电话。后援部队在两分钟内赶到。
“日暖,暖暖,小暖,我来看你了。”四楼贸易公司的专员——王承先笑嘻嘻地站在收银台前。
谢啦。日暖对他眨眨眼,唇角的甜笑完全敛住,换上一副半死不活的表情。
“客倌想喝点什么?”
“干嘛一大早就脸臭臭的,谁惹你生气了?”
“没。”她要死不活地应道。
“我们公司几个同事今天晚上要去V-mix唱歌,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不会唱歌。”
“来嘛,我们唱完歌还要去Room18跳舞。”
“我不会跳舞。”她不耐烦地做个手势,“不好意思,后面有人要点餐。”
王承先连忙让出空位来。她处理完新客人需要的餐饮,又回到收银台后面。
“不然我们到薰pub喝酒?”王承先不屈不挠。
“我不会喝酒。”
“不然到阳明山上吃土鸡看夜景?”
“我怕冷。”
“有没有搞错,怕冷?大热天的,连半夜都会让人中暑,你还怕冷?”被拒多次,王某人的口气开始转坏。
日暖终于放下正在整理的发票,一副忍着气的模样回他。
“好,那就是我怕中暑,行了吧?”眼睛瞄向关河的桌位,看看恶客上门,他有什么反应,还会不会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啥?他怎么不在位子上?
她紧张地四处看,原来他走到角落去讲手机了,真是可恶!亏她还找了一位爱慕者来试探他呢!
“你很莫名其妙耶!约了你大小姐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我是看在大家同一栋大楼工作,没事帮你介绍一点朋友,做个业绩,你在摆什么架子?”王承先放大声音。
Cut!Cut!日暖用食指划划脖子,对他做出中场暂停的指示。
王承先左右一看,压低声音问:“喂,我刚才是问真的,晚上去唱歌吧?”
“我刚才也是回真的,我不会唱歌。”日暖的声音同样细。
“那喝酒呢?”
“我也不会喝酒。”
“看夜景?”
“我会中暑。”她白他一眼。
“搞什么!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这次生气就是真的了。
日暖的心情已经不太好,被他一逼,恰北北的天性当场爆发。
“你知道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吗?就是约不到女人,就什么恶言恶语都搬出来的臭男人!别说我本来就对你不感兴趣,即使真的有一丝丝好感,现在也对阁下兴致全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