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无所谓,她娘家那些人,韩墨楼还是少接触得好。
一早,顾秋心便带着婆婆帮她备妥的回门礼,坐着韩墨楼已命人备妥的轿子回娘家。
回到顾府,那些以往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丫鬟不敢怠慢,毕竟她如今是知县夫人,已非昔日养在深闺里的那个小可怜,再者,她自从黑风寨历劫归来后,整个一人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坚毅的、爽朗的气质,与往日的她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从前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就连下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的顾秋心,摇身一变,从里到外都让人又惊又疑。
进到花厅,赵氏已领着李香君跟顾秋桐在那儿候着,虽是回门见爹娘的日子,顾万得却不在府里。
顾秋心也不在意,横竖她没打算久待,要不是对于这些古代的繁文褥节还是得入境随俗一下,她压根儿没想过回门。
赵氏见着她带回来的回门礼,一点兴趣都没有,更没打算关心一下她在婆家过得是否舒心,满心只急着讨回她为了摆显、为了面子而特意添上的嫁妆。
“东西带回来了吗?”她两只眼睛望住正要喝茶的顾秋心,问道。
顾秋心好整以暇地啜了几口茶,笑咪咪地看着她,“什么东西?”
赵氏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愠恼,“当然是我吩咐你拿回来的东西。”
她假意想了一下,然后“喔”了一声笑道:“我都送给婆母当见面礼了。”
闻言,瞪大眼睛的不只是赵氏,还有李香君跟顾秋桐。
随着顾秋心回门的马嬷嬷跟小节担心的看着顾秋心。
早在回来前,她们就知道主子不打算归还嫁妆。她们劝她别忤逆赵氏,免得遭殃,可她却气定神闲、十拿九稳地说——
“放心吧,没事。”
主子都说没事,做奴婢的还能说什么?也只能提心吊胆的跟着回来,走一步是一步了。
“你说什么?”赵氏差点从那张黄桧木太师椅上跳起来,她怒视着她,“我不是让你交回来吗?”
“母亲,您先别气,听我说。”她依旧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开口,“女儿是克死过未婚夫、又被掳进贼窝的女人,虽说夫君不计较,仍旧娶我过门,可婆母不那么想。”她说着,又啜了两口茶,露出满意的笑容,续道:“婆母嘴上不说,心里可介意极了,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我就借花献佛,将母亲给我的嫁妆转送给婆母献献殷勤。
“您有所不知,当婆母看见那些首饰头面时,脸上真是有藏不住的笑意呢!尤其是那只赤金绞丝镯,婆母不知道有多喜欢,不信,您问小节跟马嬷嬷。”说着,她把脸一撇,看着小节跟马嬷嬷。
赵氏惊怒地瞪向小节跟马嬷嬷,两人硬着头皮,连声说是。
她一肚子的恼火想发作,可听着顾秋心这番话,一时又发作不了,只是涨红着脸,瞪着眼睛,气呼呼地看着她。
一旁的李香君跟顾秋桐惊讶顾秋心何时变得如此恣意妄为,但同时又崇拜起她变得如此胆大包天的性子。
“母亲,您跟爹当时是为了什么把我嫁进韩家呢?”她笑视着赵氏,“不就是因为他是个官,而顾家能借着这门亲事打通政商两界的关系吗?有道是‘世路难行钱做马,秋城欲破酒为军’,想收果子,也得舍得施重肥,是不?”
她这番话堵得赵氏说不出话来,所有人也都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当日我被翟烈带上黑风寨,翟烈向顾家勒索五百两,您的女婿韩墨楼替咱们顾家省下了,如今送几样头面首饰回报,应该不为过。”
韩墨楼说顾家当时准备付赎金救人,那是因为他不了解顾家人,更不知道顾秋心在顾家是什么处境。
若真担心顾秋心闺誉有损,退了亲事,顾家理当偷偷带着五百两上山换人,又怎会前去告知准女婿呢?
天下哪有无本生意,他们想利用她这把钥匙去打开韩墨楼这扇门,总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母亲放心,女儿进了韩家,一定会好好侍奉婆母及夫君,讨他们欢心,日后咱家有需要之处,女儿也定会效力。”她目露精芒,面带微笑地直视着脸已经黑得像锅底的赵氏。
赵氏听着她这番话,反驳不了,只能继续愠恼地看着她,不停调整着激动急促的呼吸。她发现顾秋心像是变了个人,才不过嫁了三天,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般,成了一个她全然不知的陌生人了。
如今顾秋心嫁进韩家,她已是韩家人,是知县夫人,自己心里纵有再多的恼火,也不能像往日那般对付她。甭管她说将嫁妆送给韩老夫人是真是假,那些东西都要不回来了。不过,她也没说错,往后顾家还得指望着她在韩墨楼耳边吹吹枕头风呢,她在韩家越是混得风生水起,对顾家就越有利。
猫崽子大了,爪子都伸出来了,看来,她得小心巴结着这小畜生。
忖着,赵氏换了张脸,收起怒意,涎起笑脸,“你说得是,为娘的实在浅见短视,以往不知你如此精明聪慧,还真是为娘的看走了眼。”
“母亲,”顾秋心唇角一勾,“女儿虽嫁了人,但身上流的是顾家的血,当然事事都为着娘家着想,顾家若不好,女儿在婆家也抬不起脸来,是不?”
“确实。”赵氏注视着她,深深一笑,“来人,传膳!”
顾秋心猜想,赵氏原本并没有打算款待她的,但让她倒打一耙、反将一军后,大概觉得不好跟她撕破脸因小失大,因此才会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不只命人备膳款待她,还让她带了两斤茗茶云中仙回去孝敬韩老夫人。
看来她猜得没错,顾家将她嫁给韩墨楼确实有所图谋。这也不奇怪,自古以来,官与商都是互相照拂的,顾家当初想方设法娶了李香君,也是因为她是通州府尹李兴利的亲侄女。
这些日子以来,原主的记忆越来越鲜明,很多之前她不记得、不知道的事,如今都慢慢清晰。不过她自己的记忆并没有遭到顾秋心的记忆取代,还是安好的待在她脑袋里。
实在万幸,因为她可一点都不想忘了爸妈跟弟弟。
用过膳,她胡诌要顺路帮婆母抓几帖药,必须离开,只因她不想久待顾府。
李香君主动送她,两人离开花厅,一路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秋心……”临别前,李香君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却欲言又止。
“嫂子,你有话直说无妨。”
“我……”李香君秀眉微蹙,眼底竟满是忧色。
“唷!”
突然,顾秋丰情绪过分高亢的声音传来,“知县夫人回来?”
两人往声源望去,只见顾秋丰摇摇晃晃,脸上洋溢着一种诡异快意及欢悦的走了过来。
李香君见状,低下了头面露忧惧。
顾秋心察觉有异,却又毫无头绪,这时李香君的手搭上了她的,微微颤抖着,她感觉到李香君那从身体深处漫出来的恐惧及忧虑。
就在她不解之际,顾秋丰已走到她们面前,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顾秋心,怪笑道:“唷唷,瞧,还真不一样了呢!”
“大哥。”她唤了他一声,同时闻到他身上的那一股甜香。这味道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想起在落水前,顾秋丰就在船搂里烧着这味道的熏香,当时李香君还因为受不了而走出船楼。
那天是在开放的空间,又有点距离,味儿不明显,如今他近在面前,那甜味腻得她难受。她想,顾秋丰必是到潇湘院去风流快活,还在姑娘房里留宿,过午了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