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梁依露失声叫了起来。
“你见过火焰红的老鹰标志?”王鑫炯炯的眼神几乎烧穿了她。
“没见过。”她的回答让人气结。认识繁红的人似乎或多或少会感染到她特殊的应答逻辑。“但是据我所知,史琨耀往来最密切的华裔帮派叫做‘火鹰堂’,不知道他们的堂口标志是否和凯迪拉克上的图样相同。”
“火鹰堂”搭配艳赤色的飞鹰标志;史琨耀暗恼自己与“海华”的交易受到破坏;定案会议结束的当天繁红立刻莫名失踪。种种迹象绝对超乎巧合的机率,足以直接跳到结论。
那一日,史琨耀摸碰繁红的景象映成鲜活的纪录片,一幕幕重复投影于王鑫的脑页。飒冷的空气里围着他,掠夺者失去所有物的愤怒取代了担忧。
“走!”他迈步向门口,脚步稳定却盈满压抑性的暴动。
“等等我。”梁依露无奈地追上去。
繁红。唉!
这是她第二次目睹王鑫为了繁红行动,怎么他们俩从台湾缠绵到纽约,依然没多大长进呢?
◇ ◇ ◇
繁红知道她的体温已酿发成高热,奇怪的是,精神却维持异样的清晰状态,清晰得足以计数她骚荡的心跳,聆听血液在管脉里窜流的潮声。这种清明的神智忽隐忽现,让她时而迷乱、时而清醒。
断断续续地,她察觉到车子行进的方向经常转弯,仿佛不断在小路巷弄间绕圈,也不知道经过多久,终于停进一处私人产业的车库里。
“萧小姐,请下车。”年轻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流里流气的眼神偷偷觑睨横陈的娇躯。
夜幕上悬照着一轮银月,凄清而冷艳,薄芒迤散着铺地的雪絮,映得乾坤如日蚀后的白昼,诡异之外仍是诡异。
跃动的空气,呼啸的冰风,树梢每一根摇曳的枯枝……一股强大而隐形的能量充斥于各个角落,昭彰着月娘的魔力。
同样是月圆时分,繁红未曾经历过如同此刻的骚乱。世界看起来月融融的和平,却又浪滔滔的暗流奔涌。
听说,因为地球的角度不同,美国的月亮比较圆──
蠢蠢欲动的能量涨满她的四肢百骸,急需一处宣泄的出口。她就快抑制不住了,快了……
“王……鑫……呢?”她喘息,牵动僵凝的眼睑。
司机愣了一下,连忙揉揉眼皮子。
他刚才好象瞧见她的眸心迸射亮黄色的星芒,怎么一眨眼就消失无踪?奇诡不适的鸡皮疤瘩爬满了一身,似乎拥有自主意识。
“你要见的人在屋里等着,我带你进去。”突然之间,这位美艳的妖异女子对他失去了诱惑力。
繁红的神智再度抓回短瞬的澄明。机不可失,她必须趁着行动能力依然健全的同时,赶快找到王鑫。因为,在她体内深处,有一股难以计测的劲力威胁着溃堤。
“王鑫──”她推开司机,软绵绵的足伐顺着车库与主屋相连的短廊前进。“王──王鑫!”
短廊的终点通向一座挑高巍峨的客厅。厅内的摆设可能奢华,也可能寒呛,她不愿、亦无意费心观察。唯一的模糊感觉是,客厅的面积极宽极大,亮晃晃的主灯炫成彩色的迷离,刺疼了她的眼。她无力地合上眼,筋软手软的症状重又笼罩全身。
“你终于屈驾光临了,小美人。我等了你好一会儿。”意识迷糊中,仿佛有一道似陌生似熟悉的男声对她发话。当然,也有可能一切系出于她的幻觉,厅内并无第二个人……
“怎么了?你好象玉体违和,需要我帮你瞧瞧吗?”陌生男音听起来飘忽,仿佛远发自天边,却又近响在耳前。
繁红颓倒于长毛地毯上,合垂的扇睫投射成半弧形的阴影,与深陷的眼圈交映成憔悴。
“王鑫……呢?”她抚按着躁动的心跳,依然止不住轻喘。
“谁是王鑫?我不认识。小姐,你恐怕找错人了。”陌生人狡黠地淫笑。
繁红昏沉沉的脑海分出一些神智。
“你、你说什么……王鑫不在这里?”她震愕得微微打颤。
晃眼间,一副中年发福的肉躯当头压过来,浑沌的繁红好不容易认出对方的身分,他就是那日借口替她看手相的史先生。
“王鑫那家伙算哪根葱?嘴上长不了几根毛,还敢犯到老子头上来。”史琨耀狺狺地狞笑。“他如果以为自己打赢了最后一场,那就大错特错。老子哪种手段使不出来。姓王的害我丢了生意,我就让他尝尝丢了女人的滋味。”
“你……想干什么……”她燥热不安的甚至忘记该惧怕。
狂猛的能量汇集在她胸口、颅腔,如江河一般奔流伏窜,渴望一处泄洪的闸口。
“你等着瞧不就知道了?!”史琨耀倏地出手,用力太猛而扯裂她纤薄的丝裳。
盈润如玉的春光泄满了一室。
而令人惊异地,从他的碰触中,一股细微而神秘的力量流进她体内,一阴一阳,正好抵销了蠢蠢欲动的能量,短短一瞬间,她感觉到无穷无尽的舒适。
好舒服。这种感觉,她还要更多──
空气分子忽然震荡撞击起来,有如无形无质的电网,□哩啪啦地笼上整个客厅,随即在他们周遭收缩、网紧。
“妈的,怎么回事?”史琨耀愕然抬头,打量四周。
墙壁内传来滋滋的怪响,旋即,屋内的每一盏灯具闪了几闪,齐齐熄灭,家电用品也失去维持功能的电源。
黑暗迅速恶化人心最深层的恐惧。眼前的异状消弭了他的淫欲。
“是谁?是谁在搞鬼?”恶人通常无胆,史琨耀跳起来叫嚣。“姓王的,明人不做暗事,你有种就出来面对面干上一架。”
“王鑫……”从他腿边,喃起一串飘忽的低吟。
他悚然低头,万籁俱寂中,迎上两只黄澄澄的萤光。
眼睛。而且是野生动物的眼睛。
人眼绝不可能在黑暗中绽放强烈的反光。而他的家里,并未豢养任何宠物,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屋内仅剩下──萧繁红。
“你──你──”他拔高尖嗓的利喊,惊骇失措地退向客厅正中央。
黄瞳的主人缓缓撑直躯魄。落地窗投入的月光将她描绘成剪影;身段依然玲珑,体态依然娟雅,一双泛着异端金芒的眼珠却惊慑掉她应有的吸引力。
“别、别过来……”史琨耀拚命退步,直到身后抵着冷墙,无处可退。
“啊──”
◇ ◇ ◇
听见华宅里通天彻响的尖叫,王鑫霎时流掉半缸冷汗。
吉普车火速驶上私人车道,他顾不得绅士礼节,径自推开车门跳下前座,将泊车的重责大任交给梁依露。
他快步冲上门廊,咚!地撞上拔腿狂奔的年轻人。
对方穿着典型的司机制服,显然适才正伏在窗口窃看。
“喂!”他狠狠揪住司机的衣领。“萧小姐是不是让你载走的?”
“我……我……”司机的脸色惨白,犹如偷窥到什么恐怖的景象。“我不晓得……不晓得……是她自愿坐上我的车子。我没有强迫她……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人呢?”
“在里面。”司机突然反扯住他的衣襟,像透了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她是怪物!那个女人是怪物!怪物!啊──”
王鑫愕然地目送他踏着月色逃逸。无论从哪个角度观察,繁红都不可能被男性视为“怪物”,“尤物”毋宁比较贴切。
慢着,月色。
他心中一动,猛然思及今晚的天气云开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