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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繁红!”忽然有人杀风景地切入。

  “不要吵,我们很忙。”小路横在房门口,头也不回地训斥。

  慢着!

  乱烘烘的二A公寓徒然被极地似的静谥覆盖。

  既然亲爱的同胞们汇集在主卧室里,那么房外的噪音打哪儿冒出头的?

  喑哑焦切的男中音抖落繁红看热闹的好心情。

  “王鑫……”晶莹的眸心蒙上水雾。

  他追上来了。

  二A未上锁的铁门不知何时被打开,第二位风尘仆仆的旅人踏入公寓客厅。青湛湛的胡碴形成猖狂阴影,强化了来人沧桑忧心的面容。

  祥琴首先回过神来,一马当先挤出气氛火爆的香闺,迎向客厅的访者。

  “王鑫,你也赶回台湾了?”

  “慢着!”承治怒火炽盛地追出去,无论如何不准那个看轻繁红的男人侵入大本营。

  “走走走!又有好戏可看。”风师叔简直比中了统一发票更乐透。

  一伙人七手八脚地,再度赶赴第二战场。

  此时不趁虚而入,更待何时?语凝眼看碍事的家伙全走光光,反而选取和大家相反的路线,直趋向床上的仙灵女子。

  “繁红,你千万要记得,男人呀!宠不得的,否则咱们被他们吃得死死。”她大力分享驭夫私房术。“无论姓王的待会儿如何解释,你绝对不可以立刻原谅他,好歹拖上个十天半个月,让他尝尝女性冷战的独门技巧,先下他一个马威,知道吗?”

  “为什么是‘马威’,不是‘牛威’或‘鸡威’?”繁红听不懂。

  “因为牛和鸡的速度比马匹慢,比不上千里良驹的威风。”语凝应付奇问妙答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

  房外的吵论声浪蓦然增强,其中却少了王鑫的嗓门。

  “小孟和承治又吵起来啦?”语凝发挥天耳通的本领,臆测到正确答案。

  果然,在此同时王鑫推开房门走进来,而客厅的争端依然如火如荼。

  扮演坏人的恶魔党已经潜进大本营了,旁人反倒自个争得你死我活!大伙儿到底记不记得今天的“每日一吵”主题是什么?真搞不过那群人。

  也罢!老公摆不平,交给她负责也一样。语凝离去之前再打个小PASS给繁红。

  千万别忘记呀!

  房门合掩,阻隔了房外的嘈杂呼嚷,将五坪大的空间划分成沉重凝郁的世界。

  繁红弓起匀称长腿,雪絮般苍白的脸颊埋进膝盖里,不肯看他。

  “繁红?”王鑫低唤。从纽约到吴氏公寓门口,他们躲了总合十七个小时的迷藏,悬着的焦心在看见她安然坐在家里的这一刻,终于松懈下来。

  现下他可万万不能再失去脾性,否则难保她不会缩了头又藏到哪座深山野岭去。

  “走开。”她闷闷地开口。

  他那番伤人的话依然留驻心头,挥之不去。

  在王鑫心目中,她永远只能划归为“异类”,公寓里的好朋友也一样。如果他无法平等地看待她,以及每一位她所重视的亲人,她宁愿从现在起断绝一切纠葛,长痛不如短痛。

  “繁红,我……”他抹着烦躁疲惫的脸容。“我很抱歉在机场对你大吼大叫。当时我真的已经急疯了。”

  “长痛不如短痛。”她忽尔抬首,幽幽地撂下智能的结晶。

  王鑫愣了一秒钟,再倒带一遍。

  不行,他仍然听不懂。

  “是吗?”现下他与她对话都得小心翼翼,以免误触了什么大不韪。

  “嗯。”繁红坚定地点点螓首。“所以辞职比较好。”

  显然她讨论的主题无关旅程问题。他继续追溯着时间的洪流,约莫探测出繁红的话意。

  想来她已经跳过机场部分,溯至希尔顿最后一夜的争端。

  “不行。”他断然拒绝。

  “非辞不可,谁教你骂我狐狸精!”她再也忍不住,回手捞地一颗胖抱枕扔掷他。“你回头和梁依露培养奸情好了,我不要你了!”

  她去职的原因也未免太牵强了,而且“奸情”似乎不大适合套用在他身上。王鑫又好气又好笑。

  长途劳顿给她这么瞎搅和,全部蒸发成笑气,险些呼噜噜地喷冒成灾。

  过去几天,他已仔细探究过心底最深沉的接口。

  繁红的身分特殊是无庸置疑的,不容人规避。倘若他大剌剌地放话表示从来不曾在意,未免显得太矫情了。凭他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当然不可免俗地产生过猜疑、退却的念头。

  然而,直到她远遁入纽约街道,任他千呼万唤也叫不回的那一刻,揪心入骨的忧惧才让他恍然查察到,他对繁红的关切眷恋已经深深、深深地超越了抗拒的意念。

  他爱她,因为她是她,萧繁红是萧繁红,无论她是男是女、年老年少、变狐变鬼。他爱的从来不是她的身分、她的背景,或是她的美貌。

  吸引他的特点根植在她的性格里,那份漫不经心、温柔超脱,以及几近天真的无邪可爱,彰显出她魅惑的诱引力。

  他爱她,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你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他连忙屏住微咧的嘴角,严肃地警告她。

  “你不是小动物。”繁红寻思着回答。“我比较像。”

  “好吧!”王鑫大方地接受她的论调。“同理可证,我也不能任意弃养小动物,否则容易造成流浪犬泛滥的社会问题。”

  对付逻辑观曲里拐弯的情人,除了设法让自己比她莫名其妙加一级,没有其它更犀利的解决之道。

  “我有地方栖身,不会变成流浪犬。”

  “辞了工作、没了收入,你如何支付生活开销?”王鑫向来支持女性经济独立论。

  “承治和房东会赞助。”她一点也不担心。

  “哦?”他很不痛快地哼了一声,三两步缩短两人的楚河汉界。“这么说来,你想回头和承治培养奸情罗?”

  这厢繁红被自己的言词给倒打一记回马枪。“……要不然另外找工作。”

  她硬是没想到要反问,自己和其它男人发生奸情关他哪门子闲事。

  “你既然打算另觅新工作,不如留在‘森尧’的老环境,反正大伙儿都处得熟了。”王鑫展开诱哄行动。

  她撇开脸蛋,无声地拒绝。翻来覆去,计较的终归是他恶形恶状的态度。

  王鑫为自己感到无奈复无辜。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探手搂近倾心怜惜的珍宝。“你懂吗?我不会放你走。”

  一话双关,其中蕴含无限深意。

  繁红怔愕地注视他,似懂非懂。

  “既然被我抓住了,再也不让你飞走。”他紧紧执起玉掌,欲笑非笑,暖融的情动在其间漫燃。

  ◇ ◇ ◇

  他们的争执算暂告一段落了……吧?

  王鑫不太确定。

  繁红显然打消了去职的念头,每天早上准时出现“森尧”,而后东飘飘、西晃晃地打发时间,每一层楼、每个角落,都可能捕捉到她仙逸的衣角影儿。

  偶尔她会替钱秘书收发几件档案或公文,大部分时间则泡在茶水间里品味她从四处收购而来的芳香红茶。午膳时分,公寓一定派出专门人员为她送便当,否则就被王鑫挟持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休养生息后,下半天的上班时间则以电话和风师叔、小路母子、承治那伙人哈啦打屁闲聊,再不济,她还能诱拐因跳楼一役而结为死党的林小姐一起跷班,同游公司附近的红茶专卖店,然后整个工作天就这么消磨掉了。

  为了避免员工指责他人事管理不公,繁红的月俸早八百年已转成由他的薪水中发放。所以她其实不算“森尧”的正式员工,只不过她自己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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