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息怒!”徐弦连忙上前挡住了狂怒的父亲,目光祈求而痛楚。“母亲和妹妹知错了……”
武定侯深深地盯视着这个短短两个月来憔悴消瘦不少的儿子,鼻头一酸,抖着手握住了儿子的肩头。“……弦儿,都是爹爹的错。”
若非他内帏不修,任凭妻子为所欲为,如今何至于祸延三代?
京城风声向来传得快,如若明后天禄郡王府会上门来要求退庚帖,他也丝毫不感意外了。
徐弦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
武定侯眼眶刺痛湿热,摇了摇头,最后负手转身脚步沉重而微带踉跄地离去。
翌日——
“什么?”
乐正府内,前脚儿媳才“产后失调病殁”,尚未来得及对外发丧,后脚乐正尚书就收到了武定侯昨日被圣上遣胡公公过府训斥,甚至赏了武定侯夫人三十个嘴板子的消息,立时脸色大变。
乐正夫人则是脸上泪痕犹未干,闻言皱了皱眉。“这武定侯夫人昨日不是才接了娘娘的帖子进宫请安吗?怎地没来由遭皇上训斥,甚至还命人掌嘴了?”
“娘娘那头可有来人怎么说?”乐正尚书突然想起了什么,面容微带狰狞气急地问。
“这倒还没有……”乐正夫人摇了摇头,不明白自家老爷为何突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慎重紧绷模样。
乐正尚书眼神阴郁,闪过一抹厉色,猛然起身便往外走去。“来人,请大少爷,还有狄护卫、闻人先生速到书房。”
“是!”
乐正夫人看着自家老爷疾行离去的背影,一脸愕然。
——刚刚不是还在商议到亲家报丧的事吗?
而禄郡王府这头,禄郡王和王妃也正神情严肃地密议。
“皇上行事素来一箭双雕,”禄郡王身材肥壮,平素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可此刻却是眉头蹙得老紧。“明着是训斥武定侯夫人冲撞安婕妤,可未尝没有警示咱们禄郡王府的意思。”
禄郡王妃烦恼道:“可胡公公又送来了一对皇上亲赏的金玉如意为咱们宝儿添妆,便是乐见这桩亲事成。咱们王府向来中立,不掺和政事,王爷各方交好,为的也只是结个善缘,相信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
禄郡王半天不说话,只一脸忧心忡忡。
“王爷,要不……咱们还是把庚帖讨回,把亲退了吧?”禄郡王妃狠了狠心,果断道:“昨天臣妾自宫里回来后,这心就跳得奇快,总觉得忐忑难安,武定侯世子倘若当真和安婕妤是青梅竹马,曾经议过亲,那咱们宝儿——”
“胡闹,现在如果退亲了,你又叫皇上怎么想?”禄郡王深吸了一口气,“岂不就认了真有此事?”
“可是……”
禄郡王揉着眉心。“宝儿也想退亲吗?”
“知道了这样的事儿,宝儿心下自然是不好受的。”禄郡王妃叹了口气。
“可她偏偏就是喜欢武定侯世子,哪怕心里再有疙瘩,也还是想嫁这个人。”
“那亲事就照旧筹备吧!”禄郡王大手一挥。
也只能这样了……可禄郡王妃却是笑都笑不出。
本以为女儿好眼光,抢到了个背景过硬的好女婿,万万没想到短短数月内,武定侯太夫人过世,武定侯丁忧,就算赶在热孝内成亲,还是惹来了一场风波,结下了一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亲家。
然,此际皇宫议政殿内——
在十数名心腹重臣议完事,一一退下后,严延高大颀长的身躯坐在龙案后方,宽袍大袖底下的修长手掌揉捏把玩着那只贴身旧荷包,神色沉郁。
刀五和金羽卫统领卫春秋联袂而来,恭敬的单膝跪下,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刀五率先开口。
“启禀圣上,乐正少夫人果然于今晨病殁,然乐正府至今仍掩丧不发。”严延面色莫测高深,片刻后讥讽一笑。“朕,还是小看贵妃了。”
帝王势力遍布天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却没有他不知道的……原来就收到线报,乐正贵妃有意让乐正府和武定侯府联姻结盟,可没想到乐正府还真狠得下手。
刀五和卫春秋头垂得更低,采眼观鼻,鼻观心之态。
贵妃是皇上的贵妃,再如何又哪里有他们这些下属说话评论的份儿?
“关御史是三朝老臣,最疼这个老来女,”严延淡然地道,“刀五,让人把风声传到关家……什么样的毒物,什么人下的手……朕,总不能让这个老臣连仇人都错认了。”
刀五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皇上心才黑……呃,心机重呢!
关御史当年和三皇子没少给皇上下绊子,只是仗着三朝老臣的老资格,手段又太过高明,教皇上捉不到实质的铁证橹了他的官职,虽然目前在御史台也已处于被架空的状态,但皇上忍了这几年,也没理由再忍下去了。
既然有人想自己作死,还要皇上大发善心地挡着拦着不成?
“是,属下领命。”
刀五退下去布置了,卫春秋则是一一禀报京城九门内各处部署。
“嗯,朕知道了。”他黑眸掠过一丝幽微光芒,“记住,皇宫内外九门都给朕守得严丝合缝,只要朕不允,便是只鸟儿也不得飞出去。”
“微臣遵旨!”
接下来大半个月,皇帝不曾再出现在披香殿过。
杨海尽管嘴上不说,还是忍不住私底下去打听过了,幸亏皇帝虽然没来,却也没有去其他嫔妃宫里,就连乐正贵妃也依然乖乖闭门抄经。
但是小公主倒是几乎天天都在皇帝下朝后,被抱到皇帝跟前父女说笑了一盏茶辰光,直到皇帝要处理奏折了,才被好生地带回长乐宫。
杨海心里复杂得很,一方面知道无论如何,小公主总是皇上的嫡亲血脉,又是膝下唯一所出,自然是珍若宝贝,可再一想到小公主背后连着的是贵妃……杨海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干爹,要不,还是请婕妤娘娘主动送个点心到天禄阁吧?您老也知道咱们皇上最是傲骄……呃,不,皇上终归是一国之君,这也面子拉不下啊……”
胡公公偷偷来劝。
杨海冷哼了一声,丝毫不给好脸色。“我们家娘娘哪里敢?不说这皇宫,就说这天下最大的便是皇上,皇上不纡尊降贵到披香殿,我家娘娘不过是区区婕妤,如何敢打扰皇上?”
胡公公哎哟了,满脸苦成包子折。“瞧干爹您这话说的——”
“别!”杨海眼皮连掀也不掀一下,不冷不热地道:“咱家已经是过气的老人儿了,可不敢当殿前第一红人胡公公这声干爹。”
“干爹,怎么您也跟小子置起气来了呢?”胡公公忙陪笑道:“您老最是清楚,咱们皇上对娘娘的一片心啊……”
“你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没的话咱家要关门了。”杨海威胁着就要一门板甩上。
胡公公死活拉住他。“等等等等……那个,皇上病了。”
“苦肉计是吧?”
“您怎么……”胡公公一时心虚地岔了气,又忙正色道:“咳咳咳,您怎能这样说呢?皇上龙体何等贵重,那是小的能拿来胡诌的吗?”
杨海眨了眨眼,也“满面愁苦”起来。“啊,那既然皇上龙体欠安,就得快快禀报贵妃娘娘还有后宫诸位娘娘,赶紧的去照顾皇上呀!”
“……”
“好了好了,咱家也把法子教给你了,”杨海催着。“走走走,还杵在这儿做甚?”
胡公公傻眼了,迅速回过神来还待说,厚厚的门板已经“砰”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