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没事。”他淡淡安抚。“我玩得起,可爸玩不起,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这一次,我会让他彻底闭上嘴巴,从此不再拿这件事烦你。”
“谢谢哥。”赵之荷心房一暖,满满的窝心,她这个哥哥,虽然不够亲切,不会讲好听话,但总是用行动扞卫她,筑起强势的保护网,昭告世人——谁欺负我妹,我让他举家不得安宁!
就算那人是他们的父亲。
余善谋说得对,有哥哥疼,真的很好。
非常、非常的好。
稍晚,接近就寝时间,余善谋拎着一手啤酒来按门铃。
“还没睡的话,聊聊吧?”明显是睡不着,来捞酒伴的。
你人都来了,我说我想睡的话,你就会乖乖回去吗?
赵之寒没好气地侧开身,让他进门,两人一前一后移步到楼上的露天花园。
余善谋将啤酒开瓶,递去,被对方推拒,举起手中的保温杯。“我有这个。”
养生茶。
真难想象,这是过去那个阴暗厌世、靡烂又放纵的男人。
曾经,觉得世间没有太多的美好,这人生长得令人生厌,因而恣意挥霍生命。如今,觉得世间太多美好与眷恋,怕人生仓促、不及一一体验,因而珍惜生命。
为了多活一秒,他戒掉所有会耗损生命的事物,连酒都不碰。
“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这样太无趣了。”
“请尽欢。你要是比之荷早死我会跟她说,不用守寡。”这年头又没有贞节牌坊,守给谁看?
“……”突然觉得入喉的酒液有点苦,金善谋默默搁下啤酒罐。他已经可以想象,那位超听哥哥话的呆萌小妹,乖巧点头说“好”的画面了。
这句话的深层翻译,应该是希望他能多保重自己,真爱一个人,就别让对方承受孤零零被遗留下来的痛苦。明明是疼惜妹妹,好好的句话,为什么要满嘴毒牙?
余善谋笑叹。跟这对傲娇兄妹磨,心脏真的要很大颗,命不够长,熬不到懂他们的那一天。
赵之寒坐在懒骨头躺椅上,轻啜养生茶,悠闲仰望星空。“工作怎么样?”
“很好啊。”这学期刚通过评鉴,升等为教授,明眼都看得出来,他混得有多如鱼得水,眉眼间的惬意与自在,是装不来的,他投入、并且享受这样的生活。
“不觉得可惜吗?午夜梦回,有没有想过,曾经那个自己?”只要他想,愿本可以爬到别人想象不来的高度,睥睨脚下万千红尘。
即便是现在,以他过去数年深耕于政商两界,手中握有太丰富的人脉资源,莫怪老头子不舍得放掉这条大鱼。
“有啊。”余善谋坦然承认,“一身冷汗吓到醒来。你不会却道,我有多庆幸自己及时抽腿上岸。”若不然,半身陷入泥沼的他如今已然灭顶,吞没良知,也许一身污秽,也许变成像赵恭那样麻木不仁、眼中只有利益的活死人,之荷不会喜那样的他,他也不会。
“……抱歉。”这句话,一直想说,总说不出口。
他不曾忘记,余善谋那双手所染上的污秽,有一道是为他而沾的,当时为了保护最重要的那个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们都清楚,当对手肮脏,你只能比他更脏,摆无谓的清高身段,必败无疑。
余善谋微讶。“为什么道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我自己选择的路,走了就不会后悔。更何况,我现在很好,做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将一栋栋小苗雕塑成材,那比将一块钱在掌中翻出一百万更有成就感。”
赵之寒侧首,盯视他眉间的飞扬神采,开始有点懂之荷的坚持了,懂她为何拼着跟老头翻脸,都要为丈夫守住最后一块净土。
对余善谋而言,工作不仅仅是工作,更是带给他自信与成就、肯定价值的所在。
每个人的追求不同,他是天生的教育者,不是牟利的生意人,放在不对的地方,他不会快意。
虽然说了,他必然会为之荷而妥协,但那样的他,无法发光发热,丈夫不快乐,之荷又怎么会快乐?这样的婚姻,又如何能美满?
“好,我懂了。”确认了对方的意向,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余善谋回视他,“这跟之荷近来的心情不好,有关系吗?”
这才是今晚来“聊聊”的主因吧?“从哪里看出之荷心情不好?”
“言行、表情、动作,还有情绪起伏……各方面。这不好形容,只是一种感觉。”两个人相处久了,一个眼神、一点幽微的情绪转折,都能感受到,那是一种互动频率的接收。
“怎么不直接问她?”
“之荷不想说。”甚至觉得她有点刻意在掩饰,不想让他知道,不然若在以往,早就自己赖上来讨抱了。
“既然她不想说,问我干么?”他看起来有这么大嘴巴吗?
“所以你真的知道。”余善谋点头,大致有点底了。“是跟我有关的事吧?”
“也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以前是悬而未决,他跟之荷都不愿把余善谋拖进赵家这池烂泥垃里,牺牲掉自己的人生愿景,如今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连根铲除,此刻不说余善谋早晚也会知道。
“我家那顾人怨的糟老头,打压之荷,一再给她使绊子,目的就是要逼你出来。”自己人玩自己人,这老头真是好风范,他不有样学样仿着点,怎对得起前人教导有方。
余善谋蹙眉。“而她咬牙一声不吭忍了七年?”什么也不跟他说?
“这次玩过头了,她被逼到丢辞呈,我也就顺势表态与她同进退。”跷个几天班在家玩小孩,瞧赵小宝多开心。
“难怪。”今天来学校接他时,就感觉她情绪闷闷的,赖抱上来的力道,比以往紧了些,像是在承诺他:我会对你很好、我会守护你的梦想、我会当个全世界最棒的妻子,让你不后悔选择了我。
无论再辛苦,都想替他生第二胎。
无论受多少刁难,都不想委屈他去过不想过的日子。
傻瓜。他最大的梦想,是妻子的笑容。
“你们不用为难,我回——”
“我没打算让你回来。”完全知道他要说什么,赵之寒淡淡打断,“倒是你女儿,我还比较有兴趣一点。”
“什么?”
“你以为,现在的我,还能任人摆布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你会老,我会大”,他用了七年在壮大自己,只要他一抽腿,赵氏少说也得垮半壁江山,现在的赵恭,已经玩不过他了,他压根没看在眼里。
余善谋又何尝不知?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愿意为妹妹做到这地步,他原在可以很安逸的执掌江山,加之自己的助力,对他只是有益无害——这样说也不对,赵之寒本就不是利益取向的人,当年缺乏感情根基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出卖之荷,如今疼入心了,又怎么可能坐视她受委屈?
不过——“这又关菡菌什么事”
赵之寒斜瞄他。“你没发现吗?你女儿是块料,不当奸商可惜了。”枉他作育英才,都没发现自己的女儿是株好苗子?
“我以为,你会想培训小宝接班。”子承父业,不是理所应当?
赵之寒摇头。“小宝不适合。”他这儿子心性正直,固守仁义道德,这种个性适应不了诡谲多变的商场,从商只会被坑杀到死。
菡菡不一样。她有母亲的正直,也遗传到父亲那足智多谋的灵巧思路。“上个月,他们学校有个三年级的学姐发生车祸,撞到人的驾驶肇事逃逸,祖孙俩相依为命,环境清苦付不起高额的医疗费用,你知道你女儿怎么做吗?她知道这件事后,先是报告师长,寻求校方资源的协助,在学校发起募损活动,搞得有模有样的。”而,他们余肖菡小姐,年仅七岁,就已经展现出十足的行动力,统筹、计划、执行,条理分明,俨然领导者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