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一辆马车经过,但里头是个大老爷,男女有别,不方便。
紧接着又是一辆,只是里面已经坐了六个婶子,没位置。
约莫一刻钟后,老吴突然大声欢呼,“老赵,老赵,是我啊,停车,停车。”
“老吴?”老赵颇困惑,“你怎么把车停这里?”
“哎哟别说了,畜生拉稀,你马车里什么人,载邵姑娘一程吧。”
后来才弄清楚,里头的人是黎三太太庄氏,黎子蔚的娘。
庄氏自然捎了她。
邵怡然先行了一个屈膝礼,这才上了车,“多谢黎三太太。”
“不用谢,都是一个屋檐下,不用客气。”庄氏微笑说。
这是邵怡然第一次仔细看庄氏,虽然不年轻了,但仍旧漂亮,不过看着没什么精神。
也是啦,寄人篱下,公公原本要拿出来的十万两银子又被婆婆搞没了,儿子还得继续拼进士,哪个母亲能不糟心?
试想一下,如果放榜后,黎老爷子马上给黎子蔚捐了官,现在大概身分都定出来了,说不定黎子蔚连给母亲争取的诰命也都下来了。
说来说去,都是黎老太太眼光太短浅,只想着十万两银子,却没去想家里多个官老爷能带来多大的好处,也幸亏黎宗壹是个耳朵硬的,不然摊上这种娘,大概也会很辛苦。
庄氏看着她,目光颇有同病相怜之感,“我还以为只有我会在今日出门。”
邵怡然想了一下,懂了,因为今日不宜出门,不宜出门马车才会空出来,她们这种寄人篱下的,也才方便。
“我不介意那个。”老实说,身为现代人,邵怡然不太能接受什么都看着黄历行事,宜沐浴,这才沐浴,宜土木,这才修房子,简直没道理。
庄氏一听就笑了,“蔚哥儿也是个不信邪的。”
不迷信?挺好的,黎子蔚加十分。
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庄氏提起儿子,脸色就柔和起来,话也多了,“蔚哥儿什么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总是提心吊胆,只要是黄历上不宜出门,我会上朝然寺替他求平安,希望菩萨看在我诚心,不要怪罪于他。”
“众生这么多,菩萨可忙得很,没空怪罪这点小事情的。”
闻言,庄氏又笑了,“邵姑娘说话真逗趣。”
“太太喝点茶水吧。”庄氏身边的卓嬷嬷道。
庄氏点点头,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又拿绢子拭了拭嘴角,这时袖子下滑,露出手上戴着的镯子。
邵怡然一看,眼睛突然睁大,全身恍若电流经过,心想,被雷劈到也就是这样了吧。
她心跳加速,心道:这镯子,这镯子是summer days在她大学时候推出的限量版,它的形象是一枝缠绕的桃花,一体成形,且特别的地方在于,叶子分色,一瓣金,一瓣银。
等等,不可能,人能穿越,镯子可不行,可能只是很像,人都有相似,何况是东西?只是这真的太像了……身为一个女生,她记得summer days推出的每一款首饰!
这镯子她超想要的,前生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它,是采访一个女明星,那女明星手上正好戴着,她就近观赏了实体,实体比杂志上漂亮一百倍,当下内心赞叹,太美了,她好想要,但好贵啊,买不起啊啊啊。
邵怡然一阵发颤,刚好这时候鸢萝也替她倒了茶,她趁机润了润喉咙,心想,要怎么旁敲侧击才显得自然,她想了想,笑说:“黎三太太的镯子好别致。”
庄氏立刻笑了,抬起手,“你说这个桃花镯子吗?这是蔚哥儿送的。”
是了,这么近看,她更确定是summer days的镯子,不会错的。
“黎大少爷真孝顺,还亲自替您挑首饰。”
快,告诉我黎子蔚在哪买的,她要去找老板,找出工匠跟设计者,那很可能就有她的穿越小伙伴,他们可以一起唱泰勒丝的歌,唱一段周杰伦跟费玉清的千里之外。
邵怡然把黎家通称黎子蔚的“蔚爷”叫成“黎大少爷”,让庄氏十分高兴。
黎宗三被赶出去后,名字也从族谱上被除去,所以当庄氏带着年幼的黎子蔚回本家求收留时,按照黎老爷子的意思,黎子衿为大哥不变,黎子蔚就是新的二少爷,黎子轩往后退一位,原本的三少爷也变成了四少爷,但黎老太太闹着不能改称呼,不准把黎子蔚算入黎家的小辈中。
这事在当时闹得很大,黎老太太娘家的男人也都上门闹,还说老子都不在族谱上了,儿子怎么能算黎家人。
可说穿了,这不过就是财产问题,原本是三个少爷,突然间多了一个,那就是来瓜分财产的,当了黎家少爷,老爷子以后一定会有一份财产给他,老太太不想给庶子的后代任何一毛钱,何况这次自己站得住脚,自然要大闹特闹。
黎老爷子没办法,只能算了。
如此情况下,黎子蔚和庄氏,算来就是黎家的亲戚,不是真的黎家人,也因为已经有了黎子衿,不能喊他黎大少爷,只能含糊的称呼为“蔚爷”。
庄氏多年寄居,心态变得十分自卑且敏感,可邵怡然这声“黎大少爷”不但是肯定了黎子蔚嫡出的身分,还肯定了黎三太太的正妻身分,她怎会不高兴。
于是庄氏笑得十分高兴,“这也不是买的,蔚哥儿读书闲暇就喜欢画一些图案,这是他亲自画图案,请工匠制造出来的,说整个东瑞国就只有这一只,是独一无二,不会再有第二只了。”
邵怡然内心扑通、扑通、扑通地跳。
黎子蔚自己画的?这句话在她内心无限循环。
那黎子蔚也是穿越来的?
嘶啊,心跳飙到一百八。
邵怡然都能听到胸口传来的怦怦声,声音巨大得好像整个马车里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一样。
小心脏,安静点,你跳成这样,我要怎么继续问话?
“是啊。”邵怡然只觉得口干舌燥,“读书之余,也要有点休闲才好,一味地读书,效果也不好。”
“就是,先生也这么说,所以我从来不阻止他画些图样,何况,十六岁就能中举子,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恐怕是这二十年来,最年轻的举子了吧?”
庄氏脸上满是欣慰,点了点头,“先生说,我们东瑞国最年轻的举子,也就十七岁,蔚哥儿是追上了这个记录。”
“黎大少爷真了不起,三太太的好日子肯定就要来了。”
好听话谁不爱听,庄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絮絮说起黎子蔚小时候的事,“他出生时,身体弱得不行,我只求他平安长大,哪里想得到他会有这番际遇,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菩萨才好,只能吃素念经,希望菩萨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多多保佑蔚哥儿。”
邵怡然尽量让语气自然,状似不经意地问:“黎大少爷小时候身体不好?”
“总是病,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发烧,一岁多时,有次嬷嬷偷懒,晚上回耳房睡觉,可我们那时住的房子太破旧,那窗子居然被北风吹破,被冷风吹了一夜,也没人起来加炭火,等我起来想去看,魂都被吓飞了,房间好冷,我赶紧扑到床边看他,只见蔚哥儿脸都是紫的,皮肤冰冷,一探鼻息,好像有气又好像没气,赶紧请了大夫,我抱着他哭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动了菩萨,他终于睁开了眼,虽然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但总算回来我身边。”说着说着,庄氏眼睛蓦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