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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霍腾溪微顿,尴尬地看着一旁的买夫子。

  这事晓涛没跟他提过啊,而且话说回来,晓涛自病愈后便将他们母子俩遣至遇月小筑,之后不再闻问,如今却跟她谈论子琮就学之事?

  “晓涛他……他去找你?”霍腾溪语带试探及疑惑地问。

  春恩知道霍腾溪心存疑问,立刻解释,“老爷,大爷先前虽对我们母子俩冷淡,但子琮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还是关心的。”

  霍腾溪神情苦恼,有点无所适从。

  买夫子倒是识趣也通情达理,见霍腾溪为难,先给自己搬了梯子。

  “霍老爷。”他一揖,“既然霍大爷另有安排,老夫便不凑趣了。”

  “这……”霍腾溪面色尴尬又惭愧。

  买夫子拈须一笑,“霍老爷不必介怪,此事也讲机缘,或许老夫跟小少爷机缘未至。”说着,站起身,“老夫先行告辞。”

  霍腾溪有点慌、有点难为情,“那我差人送买夫子回去吧?”

  买夫子又是一揖,“有劳霍老爷了。”

  于是,霍腾溪急忙唤来管家备轿,并吮咐务必恭恭敬敬地将买夫子送回家去。

  买夫子一走,春恩立刻跪在霍腾溪跟前,“未能及时告知老爷此事,让老爷如此为难,妾身真是罪过。”

  “起来,”霍腾溪笑叹道:“这不怪你,是晓涛没跟我提及此事。”

  春恩起身,低头默默不语,满脑子想着的是该如何情商“大魔王”配合她演这出大戏。

  见她低头不语,霍腾溪幽幽一叹,“晓涛总算是对你跟子琮有一点心思了。”

  闻言,春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晓涛病愈后性情丕变,也是委屈你跟子琮了。”说着,他以怜悯慈爱的眼神看着怀里的子琮。

  “不委屈。”她不以为意地一笑,“受伤后,妾身失去记忆,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不过自旁人眼中及嘴里,知道自己是个令人厌憎之人,或许大爷便是因此而厌弃我……”

  是的,受伤之前的她不会有如此温和沉静的眼神。

  他是霍府主心骨,对他,她自然是谨守分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但对别人,她却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样子。

  他看在眼里虽是不喜,但因为霍晓涛喜欢她,她又为霍家生了一个男丁,所以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别说是训斥她,就连规劝都不曾。

  当初接掌家业时霍腾溪才十八,正室也未生育,他战战兢兢地经营着天羽织,就怕父亲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上毁了,后来当儿子们长大成人,以为霍家得有人后继,可嫡子体弱,庶子无能,他无所寄望,明明是该含饴弄孙之龄,却还是一日都不得闲。

  但这一年多来,天羽织已完全转交到霍晓涛手上,他终于过上种花养草的清闲日子。

  大儿子性情敦厚殷实,本是可寄予厚望,但他体弱多病,也始终令他不安,一年多前大儿子身体日渐败坏,就算请来盛京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昂贵的药材,还有春恩日夜随侍照顾,就还是不见起色。

  他本以为这儿子就快被早逝的妻子接走了,却没想到他突然清醒了、精神了,整个人都与往日不同。

  病愈后的霍晓涛像变了一个人,他总觉得这不是他儿子了,只是他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改变,所以他心里就算有着疑虑,却也感到庆幸,因为天羽织在霍晓涛的打理下,在短短时间内便有着截然不同的改变。

  仔细想来,他霍家这一两年,“截然不同的改变”这件事还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先是霍晓涛的改变,再来是天羽织的改变,现在就连在他眼前的贺春恩也……

  改变通常令人不安,但庆幸的是,这些都是好的改变。

  “既然晓涛已有定见,这事便由他做主吧。”

  “谢谢老爷。”春恩松了一口气,赶紧谢过霍腾溪,带着子琮离开。

  霍腾溪这儿搞定了,接下来,她得在霍腾溪未跟霍晓涛对上话之前,先跟霍晓涛商讨此事。

  晚上,春恩差人去承明院打探,一知道霍晓涛回府了,便带着子琮速速赶到承明院。他们抵达承明院时,霍晓涛正在书斋里看着一些关于展店的书面情资,为了筹备童装工坊,他这两三个月可真是够忙的了。

  贞平进来通报,“大爷,春姨娘跟小少爷来了。”

  他微怔,本想问“他们要做什么”,却又觉得这话太过尖锐,这阵子,他对春恩已有了不同的感觉及想法。

  这几天他听天羽织的掌柜说,她退掉按月送进府里的布疋,也让工坊不必再为子琮制作新衣,此事令他十分讶异,从前的她浪费无度,每月都要工坊为子琮缝制几袭新衣,那些衣服装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穿都穿不完,如今她却不要了。

  种种反常,让他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变了一个人,一个全新的人。

  “让他们进来吧。”说着,他也搁下手中几册书面资料。

  贞平回头去将春恩跟子琮请进来,问了要不要上茶,春恩婉拒了。

  霍晓涛一回府就埋头在书斋里,想必是把公事带回来了,为免打扰他做事,春恩并不打算久待。

  “有什么事?”霍晓涛问。

  她也不啰嗦,直接切入正题,“老爷今天让我带着子琮到照云院去,见了他预备聘请至府中为子琮授课的买夫子。”

  “是吗?”他微顿,“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可我希望将子琮送至外面的学堂学习。”她说。

  听到这话,霍晓涛疑惑地看着她,他其实不在意子琮是在府里学习还是到府外学习,总之这事若是他爹有定见了,便由他爹做主便行,他不解的是她为何希望将孩子送出府去求学?

  “聘请夫子入府授课是平常之事,我跟碧山都是如此,为何你……”

  “我希望子琮可以学习团体生活,学习如何与别人相处。”她正经八百地道:“若是请夫子入府,他就只能在闭塞的环境中学习,可接触来自各种不同环境及家庭的孩子,则有助于他习得情绪管理。”

  闻言,霍晓涛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竟有如此新颖的思维?慢着!她……她该不会跟他一样都是来自于遥远的未来吧?

  不不不,穿越哪是如此稀松平常之事?若然,那古代肯定塞满了一海票来自未来的不速之客了。

  “身为子琮的亲娘,我期许他是个善良、友好、自信、懂得欣赏别人、体恤别人的人,而非一个只懂功名利禄的庸俗之人。”她直视着他,“所以我希望可以将他送到外面的学堂求学。”

  他沉吟须臾,兴味地、好整以暇地睇着她,他唇角一勾,道:“看来你已有想法,何不对父亲直言?”

  “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既然自觉无说话的地方,接受父亲的安排便是,何必来找我商量。”

  “因为我跟老爷说,将子琮送至府外求学是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已经觅好了学堂。”她睁着明亮又率直的大眼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无畏又理直气壮的眼睛,他心头一跳,“什……”

  “我自知人微言轻,所以拿你当挡箭牌了。”她道:“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认了这事,别跟我有出入。”

  霍晓涛懵了一会儿,惊讶地看着她,眼前的贺春恩绝不是他记忆深处里的贺春恩,从前的那个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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