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机灵,扶着鼻青脸肿的霍碧山回到向阳院后,不敢说主子是被霍晓涛打的,只说他喝得太醉,不小心从酒楼的阶梯上摔下。
只是那伤势任谁看着,都觉得不像是跌跤摔伤,却也没人多问,包括苏翠堤。
苏翠堤向来是不多问不多说,尽管心里有疑惑,也选择做个静默乖顺的妻子。
翌日,霍碧山酒醒,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慌了、急了,赶紧让三喜去将母亲找来。
崔姨娘进到屋里,见霍碧山坐在桌前,一脸愁云惨雾,苏翠堤在一旁亲自侍候着茶水,见她来了,起身行礼。
崔姨娘以眼神示意她免问安,一双眼睛直盯着脸肿得跟猪头似的霍碧山。她知道他被打了,而且是被霍晓涛打的,但是为了什么原因而被打,她还得而知。
“到底怎么回事?”她问。
霍碧山懊恼地啧了一声,神情不悦地瞥了苏翠堤一眼,“你出去吧。”
苏翠堤点头,黯然地旋身走了出去。
苏翠堤一带上门,崔姨娘便低声道:“三喜说是给你大哥打的?”
他悻悻地回应,“嗯。”
“怎会把你打成这样?”她急问。
“昨晚喝多了,跑到遇月小筑那儿去,撞见了贺春恩,然后就跟她闹了下……”
崔姨娘眉心一拧,“怎么个闹法?”
“印象里我像是有抱她吧?”他心虚地辩解,“谁知大哥突然来了,就……”
他话未说完,崔姨娘出手狠疾,一掌往他脸上招呼。
霍碧山已经伤得一头一脸了,又挨了母亲一巴掌,顿时满脸的委屈,“姨娘,您怎么也打我?”
崔姨娘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恨狠地瞪着他,“我早提醒过你喝酒误事,你看你,惹出麻烦来了吧!”
“我、我哪知道贺春恩那时候不睡,跑到外面来?又哪里知道大哥也不睡,突然跑到小筑去。”霍碧山捂着脸,嘟嘟囔囔地道。
“你……”崔姨娘气到快说不出话来,“你大哥如今又跟她好上,天天往遇月小筑跑,你是知道的,你现在居然还去招惹她?你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弱不禁风的药罐子?现在好了,要是他到你爹跟前告你一状,你看你是什么下场!”
霍碧山一脸讨饶地道:“姨娘,就是知道事情闹大了,儿子才找您来的。”
“你爹把天羽织全交到你大哥手上,咱们娘儿俩处境已经够艰难的了,你……你真没出息!”崔姨娘气得又朝他身上槌了一拳。
“姨娘,您看现在该怎么办?”霍碧山问。
崔姨娘沉默不语,一脸若有所思,“今早你大哥来请早时只字未提,我也摸不清他。”
“兴许是大哥孝顺,不想让爹生气吧?”霍碧山天真地说。
崔姨娘瞪了他一眼,“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就怕他另有盘算。当初他没死成,第一件事便是将贺春恩赶出承明院,我就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这一年多来他从没提起那件事,只专注于天羽织的事业。”
“姨娘,要是他知道什么,怎会放过贺春恩?”
“他以前或许不知道,可你怎么知道他如今是不是还被蒙在鼓里?”崔姨娘眉心一拧,一脸忧心忡忡,“他为何又跟贺春恩好上?他是不是想从她那儿知道什么?又或者他已经知道了什么?这些我们都不清楚。”
听她这么说,霍碧山也紧张起来了,“姨娘,您就别吓人了,咱们虽没摔死她,可她也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你大哥昨晚就气急败坏地去告状,我倒能应付他,可现在他不动声色,我反而没个底。”崔姨娘越想越忧心,“逃过死劫后,他完全变了个人,连我看着都觉得害怕,本想着先安分过几年日子再做盘算,没想到贺春恩步步进逼,迫得我不得不除掉她以保住咱们娘儿俩,哪想得到竟连她都逃过死劫,每每想起这事,为娘我都觉得毛骨悚然。”
“姨娘,您说这话是……”霍碧山神色焦虑地问:“那您觉得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崔姨娘想了一下,当即有了决定,“我陪你去跟他赔罪,就说你喝醉了,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人,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大哥能接受吗?”
“他没跟你爹告状,就一定能接受,至于是不是打心里接受,那个我管不着。”崔姨娘说着,又愠怒地瞪向霍碧山:“瞧你这出息,看来为娘以后是没指望了。”
她本想着,没了霍晓涛这药罐子挡在前头,自己的儿子就能继承霍家的一切,可如今,她得另做打算了。
霍晓涛的生母早逝,这十几二十年来都是她陪伴着、侍候着霍腾溪,虽说她只是个妾室,但执掌霍家中馈多年,在霍腾溪面前说话也算有点分量,趁着如今还说得上话,或许她该跟霍腾溪谈谈分家的事了,就算得到的已不如当初所求,但至少不能一场空。
眼下这局面,日后想从霍晓涛手里抢得什么,恐怕是难了,想着,崔姨娘忍不住又一声哀叹,十几二十年的算计,竟落得如此下场。
在遇月小筑外发生的事,未在霍府翻波腾浪。
霍晓涛只字不提,仿佛什么事都不发生;三喜忠于主子,三缄其口;霍碧山做贼心虚,自是保密到家;至于春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根本无法对任何人说。
当晚,崔姨娘带着鼻青脸肿的霍碧山亲访承明院,向霍晓涛致歉,一进门,她便要霍碧山下跪以表歉意及悔意。
“碧山,快向你大哥赔罪。”崔姨娘神情严厉地道:“就算是误会一场,你也有千万个不该。”
霍碧山早跟崔姨娘拟定一套应对战术,崔姨娘让他做什么,他照办便是。
咚地一声,双膝落地,霍碧山卑躬屈膝地道:“大哥,弟弟喝得胡涂,冒犯了春姨娘,实在罪该万死……”说着,他忍着疼,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霍晓涛脸上没有一抹怒色,眼底却透露着肃杀冷意。
见状,崔姨娘小心翼翼地道:“晓涛,姨娘教子无方,在这跟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弟弟吧。”
“大哥,我喝得太醉了,误闯遇月小筑又错把春姨娘当成别人,对她多有冒犯,实在悔恨不已……”霍碧山照着崔姨娘所拟的说辞,逐字逐句地说着。
“姨娘每每告诫,我都当耳边风,这次得到教训,今后我再也不敢贪杯了……”
霍晓涛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在自己面前唱双簧,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想着——
崔姨娘知道霍碧山跟贺春恩的事吗?崔姨娘行事谨小慎微,面面俱到,不似霍碧山如此有恃无恐,霍碧山跟贺春恩之所以没能继续下去,真闹出家族丑闻,想必是有崔姨娘在后面拦着。
那么……是谁给了贺春恩诱饵,诱使她对亲夫下毒手的?是霍碧山吗?
若霍碧山对贺春恩是真心实意,那么这一年多来,贺春恩遭他冷落在遇月小筑,霍碧山早该跟她亲近,为何回避着她?
也就是说,他对贺春恩无爱,若不是一时兴起,便是另有所图,那他图的是霍家当家的大位?教唆贺春恩对他下毒的是霍碧山吗?他……有这个胆?
不!他没有。
看着眼前的崔姨娘,霍晓涛突然明白了,儿子是自己的亲,崔姨娘虽然看着他长大,善尽其职,但他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始终少了那份血浓于水的情感。再者,当初李氏临终前要求霍腾溪不得将崔姨娘扶正,断了她上位的路,想必她也是怀恨在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