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恩不疾不徐,娴熟应对着,“回老爷跟崔姨娘的话,总那么躺着也不是好事,动一动活络血脉及筋骨,反倒有助恢复。”
霍腾溪看着她,微微一笑,“看你的气色确实不错。”
春恩又道:“托老爷和崔姨娘的福,我卧床时,崔姨娘三天两头让人给我煨粥,妾身反而长膘了呢。”
她说完,霍腾溪认真地打量了她一下,“还真有那么一点。”
“长点肉好,你从前太清瘦了。”崔姨娘话锋一转,语带关心地道:“可有稍微想起些什么?”
春恩不加思索地摇头,苦笑道:“什么都记不起来,有时太刻意去回想时就会晕眩得难受。”
“是吗?”崔姨娘蹙眉一笑,“那就别勉强自己了。”
“是。”春恩温顺答应,“妾身不打扰老爷跟姨娘用早膳,先告退了。”说着,她跟还赖在霍腾溪怀里的子琮招了招手。
子琮朝她走过来,她牵着他,再向霍腾溪跟崔姨娘行了个礼,旋身便走出花厅。
母子俩刚走出照云院的院门,春恩便停下脚步,伸出手,忽地道:“子琮,拿来。”
子琮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一旁的小茉也是满脸的疑惑。
“祖父给你的糖球。”春恩神情略显严肃地说:“一大早就吃糖,不只会有一口烂牙,还会变笨。”
子琮摇摇头,把抓着糖球的小手往身后一藏,“这是祖父给我的。”
“我知道是祖父给你的。”她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但是不能现在吃。”
“以前都可以……”他不甘心地抗议着。
“以前是以前。”春恩神情严肃,语调平和冷静,“以前是姨娘没正确地教养你,现在姨娘决定痛定思痛,要好好矫正你的坏习惯。”
子琮一脸倔强,“不要。”
“小少爷,听话……”一旁的小茉小心且轻声地劝着他。
他拗起来了,转头狠狠瞪着小茉,伸出手就要往小茉身上招呼。
见状,春恩一把截住他的小手,目光一凝,直视着他,沉声道:“霍子琮。”
子琮被她的声音跟表情吓着了,哇地一声便大哭,引来正在院子里忙着的仆婢们。
春恩两手一伸,一把就将他抱起。
“祖父救我!”因为是霍家这一代目前唯一的男丁,所以尽管是庶出,但子琮一出生便备受霍腾溪的疼爱。
孩子精得很,知道向着谁就能得偿所愿、为所欲为,可春恩不依他。
抱着他,春恩快步离开照云院,不让他呼天抢地的哭声引来霍腾溪的关注。
小茉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反应,只能满脸焦急地紧跟在她身后。
第一章 发觉她的不对劲(2)
然而才走离开照云院没多远,春恩便撞上正好前来请安的霍晓涛。
“唉唷!”她惊呼一声的同时,整个人也往后仰倒。
见状,霍晓涛忙伸出一双劲臂,及时地揪住抱着子琮的春恩……
在霍晓涛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春恩还不知道抓着她的是谁,可当两人接触的瞬间,她的脑海中出现了片段的画面。
因为失去许多原主的记忆,霍晓涛在她脑海里的样子是很模糊的,可这短暂的接触,她在床边悉心喂他喝药的画面,就像是影片花絮般在她脑海里播放,她一口一口温柔的喂他服下汤药,他眼中满溢爱意,深深凝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的女神。
原来他们的感情曾经和美呀,只是曾经的形影不离又是如何变成今日的形同陌路?
“大爷。”一旁的小茉恭谨地喊着。
霍晓涛见她已经站稳,便松开了手。
春恩回过神,抬起眼便看见站在她眼前身形高大,体格精实的霍晓涛。
方才在她脑海中的霍晓涛,虽然身量颀长但身子瘦削,说白话一点,就是药罐子的模样,可眼前的他,有着强健的体魄,浓眉大眼及高挺的鼻子,是张好看的脸,但如今他唇角抿着,唇角微微往下压,眉头皱出三道折子,看起来严厉又局傲。
不知怎么地,模糊了一整个月的脸瞬间在她脑子里变得鲜明起来,还让她想起了某个无缘的人……
“闹什么?”还没走近照云院,霍晓涛便听见子琮尖叫哭闹的声音,更没想到他们母子俩就这么撞了上来。
见到霍晓涛,原本鬼哭神嚎着的子琮突然安静下来,明明两行眼泪还挂在小脸上,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
春恩见状,在心里哈哈笑了两声,原来这小鬼头也有克星呀!不过也难怪他没敢哭出声,瞧霍晓涛此刻板着脸的样子,就跟鬼见愁似的。
“我要他跟小茉道歉,他不肯,还想讨救兵,我只好把他拎走。”她说。
闻言,霍晓涛怔了一下,她向来惯着孩子,把他养成一个小霸王,如今竟要他向小茉道歉?看来她真把头给撞坏了。
不过,“撞坏头”的她让他萌生出好奇心。
“道什么歉?”看着眼前明明熟悉的脸孔,他却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陌生及熟悉。
“老爷一早给他两颗糖球,我只是要他交出来,他不肯,还迁怒小茉,所以我让他跟小茉道歉。”她简单交代着。
霍晓涛听完,挑了挑眉,“不过是吃了两颗糖球,你什么时候如此在意了?”
“一大早就吃糖,别说是孩子,就连对大人都是不好的。”她道:“以前我不在意,那是我失职,但是以后不行。”
她这番话让霍晓涛忍不住地瞪大眼睛,要不是亲耳听见,他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嘴巴说出来的。
她以前每个月都要天羽织的伙计给她送来上好布疋,月月替子琮裁制新衣,子琮吃好用好,又宠得他没大没小,她却以娇养出这样的小霸王为傲,甚至这彰显了她在霍府的地位。
但他只是冷眼看着,从不说话,也从不插手。
他忙着开疆辟土,让克织造的霍家在短短时间内华丽变身,成为盛京一流的订制服名店,根本没时间理后宅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明争暗斗。
他向来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且自他“脱胎换骨”后,那些在暗地里运作的势力都消沉,甚至消失了,敌不动,他也不动,眼下表面上的平静,有助于他专注开拓事业版图。
对她,他从来没有半点兴趣,尤其是在发现她跟他异母弟弟霍碧山似有暧昧后,更觉嫌恶。那嫌恶不是因为她的情感不忠,毕竟他有着不同于封建时代男人的思维,他认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不爱了就是不爱了,没什么对错,他对她的嫌恶是因为他不喜欢她这种性情脾气的女人。
她恃宠而骄,母凭子贵,在府里,对着谁都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被他驱至遇月小筑后,因为面上挂不住,竟然更加变本加厉,不可理喻。
他有的是法子能锉锉她的锐气,消消她的气焰,可他又不想把时间花在这不重要的事情上,所以他视她如无物,甚至在她从高处摔下,身受重伤时也不曾闻问。
可这一刻,坦率承认自己是个失职母亲的她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睇着一旁的小茉,似笑非笑地问:“她真是你主子?”
小茉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其实自贺春恩伤了脑后,她也常觉得贺春恩不对劲,明明还是那个样子,却又像是彻头彻尾地变了个人一样。
“我都不认识你了。”霍晓涛直视着眼前的春恩,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