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需要我的帮忙吗?”大厅内,一位男性接待人员礼貌的拦下她。
这人的举止比一般接待人员更有自信,走路的态势与上回见到的打手有几分相像,青萝料想他不是个单纯的侍应员。
大厅部分有专人化身为便衣接待,几名穿上制服的警卫来回巡逻,四周的电眼设备几乎毫无死角,韩氏大楼的戒护果然相当严密。
“我和韩伟格先生有约。”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撒谎。
“您恐怕没有。”对方一脸礼貌的微笑,也立刻戳破她的谎言。“这里是韩先生代理人的办公室,他本人极少前来本处。若您需要,可以向他的代理人约时间。”
原来如此。青萝在心里暗暗点头。
“请问今天之内我可以和代理人会晤吗?韩先生的朋友托我转达一个口讯给他。”
她漾出柔和友善的微笑,随即想起自己的脸孔藏在面纱下,对方看不到。
“韩先生的代理人相当忙碌,目前的预约已经排到四天之后。”对方也很伶俐,没问清楚之前绝不放行。“可否请问是哪位人士央您前来传讯?”
“他自称‘布雷德’。”青萝镇定的说出关键名字。
笑容从他的脸上失踪了两秒钟,随即又跃上嘴角。“我想您可能找错人,韩先生垃不认识任何叫‘布雷德’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你是韩先生的秘书吗?”青萝稳稳的反驳。一个接待人员怎会知道主子有哪些朋友?然而他几乎是出于直觉的否认了布雷德的存在,可见布雷德的名号在韩氏王国中是个禁忌,不能在公开场所提及。
“不,我只是一名接待人员。”对方的嘴角抽动一下。
“那就是了!上个星期,我明明和布雷德约在这附近相见。”她眼睛眨也不眨的撒谎道。
“布雷德并不在……”他及时煞住话,笑容开始不稳。“小姐,我恐怕无法帮上您的忙。您若坚持要见韩先生的代理人,我可以帮您预约时间,请您另日再来。”
“不用了。”青萝决定暂时撤退。“或许我真的找错地方,告辞。”
他方才匆匆停口的那句“布雷德并不在……”,并不在什么?并不在利雅德?这个可能性很大!她越想越兴奋,迅速奔回飞飞等待的地点。
“飞飞!我刚刚……”拐进转角,青萝呆住了。行李堆满地,羊儿却不知去向。
“飞飞?”
她惶急的四处张望,却看不见羊儿的踪影。大马路上都是车子,它如果被车撞了怎么办?
“飞飞,你在哪里?”她匆匆忙忙奔到大马路外,努力想从每个街口或转角发现羊儿的踪影。“飞飞?飞飞,快回来!”
时值阿拉伯人的午睡时间,路旁的商家探出头来看她一眼,满脸的不敢苟同,旋即缩回店里吹冷气。
“飞--飞--”她也顾不得女人不应在公共场合喧哗的规矩,扯直了嗓门大叫。
“你在哪里?快点回来!”
咩……熟悉的羊叫声几乎让她软倒下来。
“飞飞?”响应飘自于下一条巷子内,青萝快步奔过去。“笨羊!只会惹麻烦!早知道就不带你一起来!”
……这些台词好熟!依稀是齐磊曾向她抱怨过的话语。她甩甩头,将这可恶的名号用到脑后。
奔过转角,飞飞果然杵在原地等地。
以及四个满头大汗的男女。
以及一匹堵在巷道中央的黄马。
“嘶--”马儿长叫一声,任身后的人如何推它、赶它,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阿黄,你怎么回事?快点走啊!”四人当中唯一的女子连连顿足。
“再拖延下去,我们就赶不及将今天整理好的出土陶片送回营地,教授会气死。”
一位金发白眉、操着美国口音的年轻男人苦笑道。另外两个年纪更长的美国人只能陪在旁边咒骂。
飞飞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探头探脑,看热闹看得很快乐。
青萝迅速打量这等阵仗。马儿驮负的行李装上印着“宾州大学考古学系”的字样,马背上的几把铁揪与铲子沾满黄沙,想来是来自美国的考古队成员正要收工回营。
四个人再度推顶马屁股,另一人走向马首拉扯它的嘴勒,马儿不走就是不走,硬和他们耗上了。四个人叽哩咕噜喝骂成一团。
“它脚底受伤了。”青萝忽然开口。
四个人愕然回头,终于注意到身后多了一只羊和一个身穿本地服饰的女人。
“嘶--”马儿又长叫了一声,仿佛在附和她的观察结论。
“你是……?”娇小的女子轻声问。
通常外国女子并不需要遵守本地女人的服装规范,她穿着考古队的轻便装扮,脸容却围罩着纱巾。那副头纱让青萝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我是个兽医。”她的注意力转回马儿身上,尽量以不甚流利的英语解说。“你们看,它的右后脚一碰到地面就立刻缩抬起来,这是脚底有了伤口并且受到感染的征兆。”
“可是他几个小时前走路还很正常。”一位年轻的美国人显得很纳闷。
在街头巧遇落难的异乡人,青萝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马脚的裂伤很容易让细菌入侵,而后在蹄跟部位形成脓包。平时它的病情尚称轻微,症状不会显现出来。现在它驮了重物,伤口被全部重量一压,才会痛得无法走路。”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四个人忙不迭跟着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它不肯走动,我们也没有办法带他去兽医院就诊。”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美国人很忧郁。
“只要把它脚底的角质层割开,让脓水流出来,即能暂时减轻它的痛苦。”她环顾四周一圈,相中一把靠在墙上的弯揪。“我需要力气大的人帮忙把它脚底的蹄铁褪下来。”
几个大男生自告奋勇,青萝迅速教导他们应该以何种姿势固定马脚,大家一一就定位。黄马甚有灵性,知道主人们正在解除它的痛苦,也乖乖的没有挣扎。
三个男生遵循她的指示,将伤脚固定在其中一人的膝盖上,另一个人迅速挑掉蹄铁的针头,用钳子把铁钉拔下来,将蹄铁撬开。
“好了,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她上前接手,背对着马臀,将它的右后脚夹在两腿之间,用小锤子沿着蹄脚轻轻叩打,寻找比较松软的地方。“你们帮忙安抚它,以免它在治疗的过程中乱动,反而被我割伤了。”
“是!”大家现在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轰然大响的应和反而吓了马儿一跳。
“乖乖,不要乱动!”青萝直觉的用中文喝斥它。
娇小的女人倏然望向她。“你是台湾人?”这个问题是以中文提出来的。
青萝猛地抬起头,乍听到故乡母语,感动得几乎泛出玉泪。“你也是?”
“抱歉打扰你们,不过,兽医小姐,您的动作可不可以快一点?”美国佬担心她们俩净顾着聊天,马儿等不及一脚踹出来,大家就跟着倒霉了。
“对不起。”青萝连忙继续手上的动作。“我叫董青萝,方才看你围着头纱,还以为你是本地人。”
“我确实是本地人。”娇小女子的眉眼微弯,在面纱下浅笑。“我姓欧阳,大家都这么称呼我。你好!”
“你不是宾州大学考古系的学生吗?”青萝的手下摸到一处质地较软的部分,就位于脚蹄内缘。
她向其它成员讨了一把锋锐小刀,开始削掉表面的角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