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进京,江姨娘的身分一路水涨船高,在府里一家独大,要不是先头和离的老伯爷夫人陶氏进京后曾敲打了一下,都不知张狂成什么样子。
最后陶氏和离走人,江姨娘也没能继续翻身,被后来进门的夫人张氏打压挤对,做人倒是变得低调了起来。
二姑娘长得好看,老伯爷在世时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在伯府里的待遇是独一份,有些府的嫡出姑娘都未必有她的待遇好。
可这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伯爷和先世子相继病故,孙少爷承了爵,二姑娘这往日被人捧着的主儿难免有个不痛快,只是她再不痛快也轮不着到她们姑娘这里来闹。
都是老伯爷惯的她!
“我要见姊姊,你们这帮奴才为什么要拦我?”席婵娟手捏着一方丝帕,玉颜上一片怒容,眼眶都微微有些泛红。
柳绿上前施了一礼,开口说:“二姑娘来得不巧了,我家姑娘正在小睡,二姑娘若有事只管吩咐婢子们,再没有于院外吵闹的道理。”
“我要见姊姊,告诉她你们这些贱婢是如何忤逆苛待于我!”
柳绿不卑不亢地道:“若是为此,那二姑娘可就来错了地方。我家姑娘性子好,这府里的事从不插手,您该去寻老夫人。”
席婵娟气急,话脱口而出,“我若找那泥塑木雕的女人有用,哪里还用来这里?”
空气突然有一刻的寂静,席婵娟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双手不由绞着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绞成花。
“找我何事?”
声音淡淡的从后方传来,几个丫鬟这才发现大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出了屋子,就站在她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原本因睡觉拆开的头发此时简单地用一根银簪挽起,手里捏着一柄檀香小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两人都要守孝,穿的都是素服,可是同样是素服,程玥宁的那是真的素,连片花草都看不到。而席婵娟的素服却用银线绣花,在阳光的照耀下能漾出花纹波动。
席婵娟第一眼就看到了嫡姊手里的那把檀香小扇,心中立时就是一阵嫉妒和酸楚,父亲在时,府里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她,如今却都让这丑八怪占了去,实在让人气恼。
“姊姊这扇子倒是精巧。”
程玥宁表情不变,语调不变,“有事说。”废话省起来,懒得听。
席婵娟绞帕子的动作一停,脸上的表情顿时楚楚可怜起来,满是委屈地道:“咱们府里往年向来一季都给我做六套衣裳,今年却无端减了两套,连头面首饰都少了许多。今年苦夏,屋子里的冰却反而没有往年多。”
程玥宁合拢了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心,直接问了句,“往年这府里还有男人撑门面,如今有吗?”
席婵娟顿时噎住。
程玥宁继续道:“伯府今时不同往日,别老念着曾经,没意思。”
席婵娟看着她手中那把檀香小扇,扇坠上的那枚羊脂白玉没有千两之数是买不来的,心中的嫉妒越来越浓烈,最后不管不顾地道:“姊姊当然可以这样讲,毕竟姊姊一把小扇都价值千金,几套衣裳、几副头面罢了,姊姊哪里会看在眼里!”
程玥宁一听就乐了,晃晃手里的檀香小扇,道:“这是朋友送的,值多少钱我倒是不知道,但这好像跟你真的没什么关系。”
席婵娟的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突然有点儿手足无措。
“你如果对府里的月例有异议的话,还是去找四嫂的好,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欲壑难填,已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却还不知足的无度攀比,人性啊!
席婵娟带着满满的不甘离开,而程玥宁也若无其事地回了屋子。
柳绿跟着她进屋,嘴里碎碎念道:“二姑娘这哪里是来找姑娘的,她明明就是做给老夫人看的。”
哎,原来是这样吗?程玥宁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桃红也从外面回来了,进门前外面的两个婆子就将刚才二姑娘来的事讲给她听了,她心里的看法跟自己姊姊倒是一致的。
不过这些都不碍她家姑娘的事。老夫人打算怎么做,那是老夫人的事。
“婢子已经将事情跟老夫人报备过了,明天出行的车驾也找田管家安排了,等下婢子和柳绿一起给姑娘收拾随身要带的衣物。”
柳绿这个时候听出点儿东西,“姑娘明天要出门?”
桃红笑着点头,“咱们姑娘在家闷了,去城外的静水庵住几天散散心。”
“那敢情好,确实是有些闷。”柳绿对这个安排非常赞同。
看着这对姊妹花给自己收拾出行的东西,程玥宁才突然发现大家闺秀出个门真的是太麻烦了,竟然连枕头都要带的吗?
知道的这只是出去小住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搬家呢。什么熏香熏炉挂帘的,但凡平素要用到的,她们就全都帮她带了家里的东西。
对这种方式完全陌生的程玥宁全程只有旁观的分,也不会提什么建议,反正她们带什么她就用什么呗。
翌日是个晴天,一大早伯府就开始为自家姑娘出行忙活着,席婵娟知道后领着丫鬟过来,表示自己也想一起去。
程玥宁却只对她说了句,“我习惯一个人,不爱跟人作伴。”
此事便就此打住。
程玥宁没兴趣陪某人演什么姊妹情深的戏码,也不想被人时不时地算计,她是去散心的,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的。
伯府一共派了两辆车,一辆程玥宁乘坐,一辆拉她的随行用物,护卫派了十名,连上同行的丫鬟婆子等等,一行人拉拉杂杂的竟然也有近二十号人。
迎着晨曦,众人驶向了京城西门,他们出行的时间已经够早,但城外还有早行人。程玥宁掀起窗帘看着拍马走到自己车边的某国公府世子,一年未见,少年脸上的英气渐显,身上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这么一大早,你做什么去?”
齐渊笑道:“这鬼天气,城里待着烦躁,便想着出城散散心,却没想到席姊姊你也今天出城啊,咱们一起呗。”
“我要去静水庵。”庵堂清修之地,你这男客怕是多有不便。
“去什么静水庵,咱们去相国寺啊,那里景色也很好。”程玥宁不为所动,“你自己去就好。”
“席姊姊,跟我不要这么见外嘛,咱们什么关系,是不是?”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程玥宁难得思考了一下两个人到底算什么关系。
无妄之灾带来的救命之恩,接下来是同行之谊,然后好像就没有了。
但也是这样乱七八糟的际遇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然后关系就这样维繁了下来。
他一直喊她姊姊,她渐渐也就将他当成了弟弟一样看待,这个弟弟虽然有着权贵子弟特有的轨裤习性,但是他脸长得好啊,她对他的容忍度也就挺高的。
“你呀,以后别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了,怪浪费的。”
看着她拿在手里示意的檀香小扇,齐渊一下就笑开了,用一副不以为然的口吻道:“一把扇子值当什么。”
这就是纨绔子弟的禀性了,程玥宁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毕竟国公府的底气在那里,他纨绔得起。
“你无所谓,我受之有愧,所以还是不要送的好。”她这样婉拒他。
齐渊敏感地觉察到一点什么,眉梢微扬,“是谁说什么了吗?”
程玥宁玩笑似地说:“被人羡慕嫉妒恨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