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丫鬟也来不及训斥她,而是捧着手里的锦盒从小丫鬟急忙打起的竹帘进了屋。
一进屋,清凉的感觉便扑面而来,让人浑身的毛孔都为之舒展。
屋子里很安静,仿佛没有人一般,翠衣大丫鬟却径直捧着锦盒走入左侧辟出来的书室。
堆满了冰块的铜盆放在屋角,临窗的榻上,一身素服的少女正自执笔练字,侧颜望去无比美好。
“姑娘。”翠衣大丫鬟脚步放轻,声音放柔,好似怕惊扰了榻上之人一般。
写完最后一笔的程玥宁放下了手中的笔,端坐身姿,无言地看过去,目光带着询问。
翠衣大丫鬟将手中捧着的锦盒放到姑娘面前的小桌上,退后两步,方才开口回禀道:“齐世子派人给姑娘送来的。”
闻言,程玥宁下意识蹙了眉心。
这一年,安远伯府闭门谢客,安心守孝,少与他府走动,很是清静。
一年整孝刚满,某国公世子便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似地,开始隔三差五地往伯府里送东西,前两天刚送了新鲜的樱桃,不知今天又送了什么?
程玥宁伸手打开锦盒,朱红底衬上摆放着一柄镂空的檀香小扇,扇柄处坠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光滑,大小适中,很适宜拿在手中把玩。
这一看就是把价值不菲的扇子。
不期然地,程玥宁看向自己随手搁在榻上的质朴大蒲扇,突然有种被某人莫名嘲笑了的感觉。
蒲扇,朴实,风大,实惠;檀香小扇,小巧精致,奢华贵气。
她好像还是更爱她的质朴大蒲扇,至少她随手乱搁丢了也不会心疼,但这把檀香小扇如果不慎遗失的话,多少还是要肉痛一下的,虽然出钱的并不是她。
程玥宁打开小扇随手扇了两下试风,又端详了一下扇面上镂空的花纹,随手将小扇放到桌上,然后就有点儿尴尬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丫鬟,试探地唤了声,“柳绿?”
翠衣大丫鬟唇角抿紧,不得不再次为自己正名,“婢子桃红。”
程玥宁不好意思地挠头,她家四嫂也真是的,干什么非把一对双生姊妹花给她当贴身丫鬟,长得一模一样,她到现在都没能很好地区分两人,她真的好想换丫鬟。
“桃红啊,你跟柳绿要不要考虑换个主子伺候啊?”每天猜来猜去她很心累的。
“姑娘!”桃红一下就跪到了地上,眼圈瞬间泛红,眼见着眼泪就要流出来,“是不是婢子姊妹做错了什么?”
“没……没有啊。”程玥宁莫名心虚。
“那为什么姑娘要换了我们?”
程玥宁只能自暴短处,“我这不是脸盲嘛,老认错。这对你们挺不好的,所以我就建议、建议一下,不想就算了。”
桃红擦了擦眼角,从地上起身,肯定地回道:“婢子们并不想。”
“那就算了。”差点儿把这么漂亮水灵的丫鬟惹哭,程玥宁有点儿心虚。
桃红却已经收拾好心情重新进入状态,“外面日头毒,姑娘要不要小憩会儿?”
“唉。”程玥宁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这日子过得真是太颓废了,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生锈了。”
桃红微笑,这不是自家姑娘第一次表示对这种大家闺秀生活的抱怨,她们都习惯了。
尽管谁都知道如今府里最有话语权的是姑娘,但其实姑娘却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揽权什么的在姑娘看来那都是吃饱了撑的。
姑娘在府里最大的爱好和乐趣就是找机会揍二爷。
是的,揍二爷是她们家姑娘难得的消遣。
只要逮到二爷烂醉如泥或喝多了发飘的时候,姑娘二话不说,捋袖子上去就揍,每次揍完都神清气爽。
二爷被揍得怀疑人生,然后痛定思痛地说已经在戒酒,喝多的他战斗力太低,完全被姑娘单方面海虐,二爷表示自己好歹是个爷们,面子还是要一点儿的。
虽然大家私底下全都不看好二爷的战斗力,但颓废这么多年的二爷开始戒酒,这对二夫人来说真是件大喜事。
伯府虽然闭门谢客,在家守孝,但人的嘴总是关不住的,自家姑娘热衷揍兄长之事,满京城就没有权贵人家不知道的,姑娘的剽焊之名也更上一层楼。
这成功地打消了许多人家不切实际的幻想,结亲之事必须慎之又慎,这要一不小心娶只母老虎进门,那还不搞得家宅不宁、四邻难安啊。
“姑娘若是待在府里烦闷,那不妨到城外庵堂里小住些时日,换个心情如何?”桃红建议。
“可以出门吗?”程玥宁有些不确定。
桃红笑着说道:“咱们家虽然在守孝,但去寺庙庵堂祈福斋戒还是可以的,而且过了第一年整孝,相熟交好人家也可以适当走动一二。”
毕竟有孝在身,一般人家还是避讳的。
不过所谓的去相熟人家走动对程玥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在京城没相熟人家。
守完三年大孝她就回宣城,京师这地方谁爱待谁待,她可不喜欢待。
“那就找家庵堂去住几天吧。”程玥宁拍板。
“那婢子就去安排。”
“嗯。”
桃红往外走的时候,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青衣大丫鬟走了进来,两姊妹擦肩而过,没有交谈。
程玥宁眼角就是一跳,这两姊妹故意的吧,桃红穿翠衣,柳绿着青衣,存心为难她这个脸盲呢。
心累!
当初四嫂让她给两个丫鬟起名字时,她干么嘴快顺口说了句“桃红柳绿”啊,感觉现在都是自己的报应。
柳绿将手中提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碗冰酪,碎冰上面点缀着两颗红樱桃,很是鲜艳。
“老夫人让人做了冰酪,特意让婢子给姑娘带回来一碗。”
即使已经听了一年,每次听到“老夫人”这三个字,程玥宁还是有些不适应。
四嫂二十多岁的一个年轻妇人,因为儿子当了伯爷,一下子就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夫人”、“伯府老夫人”。
程玥宁拿起调羹挖了一勺冰酪入口,冰凉香甜,很好吃。天热正适合吃这样爽口的冰点,没一会儿功夫,一碗冰酪就全进了程玥宁的肚子。
好在分量不大,柳绿倒不用担心自家姑娘的肠胃会不适。她上前将空碗收拾起来,装入食盒提到外间交给门外的小丫鬟再回屋里伺候。
姑娘是个极好伺候的主子,从不挑剔也不掐尖,府里给什么她就用什么,从来没另外讨
要过什么,总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她就是个过客,事情只要过得去,碍不着她,那便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无所事事的程玥宁又练了一篇字,之后搁笔,决定听桃红之前的建议去小睡一会儿。
她可以摸黑解牛,但让她绣花真的太难为她了,衣服能穿就好了,绣那么多花花草草的是要干么。
柳绿帮她拆了发髻、卸了钗簪,给她放下纱帐,便搬了小杌子守在了外间。
就在程玥宁将睡未睡之际,院外传来一阵吵闹声,让她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柳绿也急忙放下手中的绣绷掀帘出去查看情况,是哪个不知事的跑到姑娘院外吵闹?
柳绿一出院门就看到被两个看门婆子拦住的二姑娘。
要说这伯府的二姑娘,长得那真叫一个花容月貌,随她姨娘。仙去的老伯爷当初就是一眼看中了江姨娘那长相,才把人从营妓里捞了出去,放在身边做了个暖床的,没叫江姨娘落个千人压、万人骑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