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寝殿包扎伤口后突然下令诛杀万家,没两个时辰,就在睿亲王为王妃求解药进宫时,明明才喝下解药的皇上却突然暴毙而亡。
“宫中呢?”
“放心,已经清洗过了,冠玉侯下的死手,那些叛贼哪逃得了?”
“是吗?”他问着,手却抚上了胸口。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很不安,有种他说不出的压迫感。
“怎了?”卫崇尽瞥了他一眼。
“没事,只是在想万更年带的人马有多少,会不会在城里闹出什么事?”
“城里各大街我都设了哨口站岗,他想闹事也不容易,想闯进冠玉侯府更是难上加难,他那亡命之徒现在只想逃,不会滋事。”
是啊,确实应该是如此,但为什么他还是觉得不安?难道有任何他漏算的可能性?
想了想,心底的不安像是要将他压得无法呼吸,夏烨道:“你留下保护太子安危,我先回府一趟。”
夏烨纵马急驰回府,守在外头的禁卫立刻放行。
他直朝荣福堂而去,却刚好遇到急匆匆跑来的谭嬷嬷。
“嬷嬷,岁年呢?”他问。
谭嬷嬷一见他,本来就惨白的脸瞬间连仅存的血色都没了。
夏烨微眯起眼,觉得事态不对,转头就想进荣福堂,便听谭嬷嬷喊着——
“不是在这儿,二姑奶奶在大夫人的后院里,她……刚被从井里捞出来……”话到最后,谭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夏烨回头,黑眸锐利如刃,顿了半晌才缓缓举步朝她刚刚指的方向而去,步伐愈踩愈大,他几乎是点地而起地跳跃奔跑,朝许多下人聚集的院子冲去。
才刚踏进院子里,就见夏灿抱着人走来,他定睛一瞧,那全身湿漉漉的人不就是他的娘子?他立刻褪去了外袍盖在她身上,随即从夏灿手上接过人,抚着她冰冷的脸,吼道:“来人,去备热水,传太医,动作快!”
“大哥……”浑身湿透的夏灿,犹如泪流满面地跪在他面前。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算了,我带她回府,你赶紧进宫去请太医,快!”夏烨绕过他就要跑。
“大哥,嫂子死了……”夏灿跪伏在地道。
夏烨脚步一顿,垂着眼,手里抱着的人一点生息皆无,一双玉手再也不会像往常那样圈着他。
她的脸,就像上一世死在长宁侯府湖泊时一样,青白无血色。
他直睇着她,神色有些恍惚,有一瞬间搞不清他到底处在哪一世,要不然他怎会面对同样的结果?他还在上一世吧……可是,如果还在上一世,昨儿个夜里亲着他的人又是谁?
可是,如果是爹许诺给他的这一世,她怎会用同样的方式死去?
不对……不对……没有道理……不对,这样是不对的……不对……
他们说好要一起到老的,他们会有很多孩子,还有很多孙子,他还要笑话她下药这件事,肯定是要笑话她一辈子,还有她被他逼着写的那封信,等到有天他俩都走了,那封信就当是她许诺来世再相守的誓言。
可是,这一世还很久,他们要走的路还很远,他会带着她慢慢走,他会走在前头替她挡风遮雨,掬尽一切繁华宠着她,让众人都钦羡她。
路还长着,时间还多着呢……
“你跪在这儿做什么?回府了。”他垂眼看着夏灿。
夏灿愣愣抬眼,瞧见夏烨满脸笑容,不禁错愕得说不出话。“走了,别给人添麻烦,一会你嫂子醒来会不开心的。”说着,夏烨已经大步走在前头。
夏灿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痛苦喃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三天过去,宫中危机解除,朝中开始着手处理皇上的丧礼,睿亲王和肃王共同辅佐年幼的太子登基,然而朝堂上不见夏烨的身影。
夏府安安静静的,众人皆屏息以待,专心致志地等待契机。
直到床上的人气息匀了,埋伏在房内角落里的四人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四人互递眼神,大伙各司其职,要将夏烨和阮岁年给拉开。
已经三天了,夏烨一直抱着阮岁年,不允任何人靠近,好不容易等到他终于睡着了,大伙才赶紧动手,只为了将阮岁年入殓。
然而当夏灿才刚碰到夏烨的手,夏烨猛地张眼,夏灿倒抽了口气,使了个眼色,要众人用蛮力将人拉开,夏烨一脚已经精准地将夏灿踹飞,一个侧肘击去,硬是让床边的夏煜连退数步。
夏烨蓦地坐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退到几步远外的几人,空洞失焦的黑眸不断梭巡着,直到落在床面瞧见了阮岁年,才扬笑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腿上,大手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像是哄着她入睡。
夏灿见此,再也忍受不住地向前,吼道:“大哥!已经三天了,你也该让嫂子入土为安了!”
哪怕屋里还没有半点味道,可正值盛暑,再搁放下去,尸体就要腐坏了。
夏烨充耳不闻,嘴角微扬,温柔地搂着怀里的人,那神情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正抱着他这一世最为珍视的宝贝。
“夏灿,冷静点。”凌湛轻扯着他。“不管怎样,先缓缓,不能让尸体有了缺损。”
“不对,大人那神情看起来像是又犯病了。”夏煜抚着肚子走来。
“犯病?”卫崇尽不解地问着。
“大哥从去年开始,也不知道怎地,竟犯了梦行症这毛病,几次都在府里游荡,后来还翻墙进了冠玉侯府,我去将他带回时,他也是这样抱着嫂子……”夏灿说着,心就痛得无以复加。“也许,大哥早就喜欢嫂子,才会犯病时都去寻她,可现在嫂子不在了,他要去哪寻她?”
凌湛闻言,不禁想起夏烨曾说,如果没有阮岁年,他就活不下去……那时以为不过是句戏言,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痴情种。
如今想来,恐怕他是受不了打击,所以将她抱回夏府后就一直当她还活着,与她交谈言笑,甚至才一睡着病又犯了。
要是硬强迫他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受得了吗?
卫崇尽皱紧眉头走到床边。“夏烨,放开她吧,天气很热,她都出汗了。”
夏烨置若罔闻,抱着她,笑得满足快意。
这一幕刺痛了卫崇尽的眼,仿佛阮岁年走了,夏烨的魂魄也跟着走了。
“夏烨,你的体温在以往是能暖着她,但现在你的体温会让她腐败得更快!”卫崇尽突吼道。
“崇尽!”凌湛一把将他扯回。
“你瞧他那什么样子!皇上驾崩,太子即位,眼前正是朝堂纷乱之际,他竟然因亡妻而散乱心神,什么都不管不顾!”卫崇尽恼火地吼着。“三天了,他到底还要折腾多久?日子都不用过了!”
他可以理解夏烨的痛,但他不能容许因为阮岁年的死而让他折损一个兄弟。
凌湛沉默地看向夏烨,看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美梦,眸底眉梢尽带喜悦,他无法忍心在这时强硬唤醒他,只因现实太折磨人。
夏灿直睇着夏烨脸上的笑意,沉痛地跪到床边,抓着他的袖子,道:“大哥,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应该要跟进去的,时间过了那么久,我该察觉不对劲的,根本不需要管什么避嫌不避嫌……如果我早点察觉,嫂子就不会死了。”
这三天折磨的不只是夏烨,还有夏灿,他几乎快逼疯自己,因为自己不敢闯进女眷院子才造成这样的后果,他内疚不已,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