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辈子在宫中打滚,他还没像今日这样被当面下脸子,毫无自觉身分低贱的他心中有着恨意,还想扳回面子,给长年在外的长乐王一点颜色瞧瞧,他是太皇太后的人,谁都不能得罪。
可他眼中的得意尚未消退,明黄色的懿旨不见了,眼睛再一睁,一把火烧得正热闹,劈啪作响。
“懿旨在哪里?本王没瞧见。”毁尸灭迹。
“您……您把懿旨烧……烧了!”他瞠目结舌。
“本王烧不得吗?”段玉聿声一沉,一股煞气直冲而去。
周公公一下子就耸了,哭丧着脸直呼太皇太后,“老奴对不住您呀!没能把您的意思传出去,老奴愧对您老人家,老奴不活了,要去地下侍候武帝……”
“要本王送你一程吗?”他十分乐意。
见段玉聿又将长腿高高抬起,他当下也不嚎了,两眼一翻,假死,再来一脚他肯定没命的。
“长英,泼水。”
“是。”老受周公公窝囊气的长英乐颠颠地让人提一桶水来,毫不客气地整桶往他身上泼。
一身湿的周公公不想醒也得醒,灰溜溜地带着一行人离开别院,住进没热饭热汤,连被子都有霉味的驿馆。
他倒不急着走,连忙给京里寄信,一脸嫌弃地待在什么都没有的驿馆里,等宫里的回信。
不过他得养伤倒是真的,段玉聿就是个狠人,哪管他背后站的是谁,九节金鞭连皇上都打的,何况是一个不识抬举的太监。
“你怎么能信口开河胡审一通,若是太皇太后当真可如何是好?话一出口收不回,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他又在闹哪一出呀,硬生生拖她下水,唯恐她命太长是吧!
“你在责问本王?”段玉聿眉一挑高,似在不悦。
一见他自称“本王”而非“我”,夏和若本能地一缩玉颈,语气没敢太直接。“我是担心你受责罚,毕竟是太皇太后的懿旨,见旨如见人,你的作法太轻慢了,为人话病。”
说实在话,他轻率的举动让她吓一大跳,宫里的东西哪能说烧就烧,这是犯大忌讳的,有蔑视太皇太后之意。
宗族子弟一向这般任性,他不怕太皇太后怪罪,我行我素,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可她不行,商家女的身分便是一大错,又无当官的亲眷,她就是油锅里的死鱼任人煎。
“没事,母后这把戏不知玩过几回了,她不腻我都烦了,她一年不赐几次婚就浑身不对劲,也亏得她老人家还有这份气力。”闲的吧!宫中无岁月,把人闷得无所事事。
段玉聿想着,该不该在属地再找几个能言善道的美男子,送到京城给母后解解闷?
人若太闲就会胡思乱想,忙一点也省得给人当枪使。
“可是你把懿旨给烧了……”大不敬。
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忧心忡忡,他失笑地将人拉近,拥入怀中。“烧就烧了,还能把我给杀了吗?她是我母后,不是仇人,顶多不快的念上两句,过阵子又兴冲冲的作媒。”
同样的事周而复始,他一日不成亲,不找个皇家认同的王妃,不只母后急,京城那些权贵更急。
“你不想知道赐婚的对象是谁吗?”夏和若有些忸怩的问着,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毫无戒心的和段玉聿靠得很近。
以往的她会把人推开,表示抗拒,但是此时她心事重重,根本未察觉她的心已向身边的男人靠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笑笑地在她唇上一啄。“不是你就不行。”
她脸一红,全身热了起来。“我配不上你……”
“我说行就行,这天下还有我不能做的事吗?”段玉聿娼狂的宣示,他觉得自己真睿智。
夏和若为之动容,但心里仍有小小的挣扎。“皇家规矩容不下我吧,你太天真了。”
他啧一声。“脑子空空的人也敢说我天真,你多吃点猪脑,以形补形。”
“谁脑袋空空了I?我是为你着想,你是一方藩王,离京城很远,若有个什么动静,鞭长莫及,别人想算计你,你根本来不及回防。”
她重生前的那一世和长乐王没有任何交集,却知几年后宫闱争斗剧烈,他在大婚中遭到剌杀。
到底死没死她不清楚,因为此事与她无关,只是听府里下人闲聊了两句,说伤得很重,命在旦夕。
不知这次的烧懿旨行径会不会有所影响?她的重生成了变量,让一切都变得不确定,她也不知道该发生的事会不会发生,譬如两年后的蝗灾,譬如寸草不生的冬日将有一场严重的雪患,冻死无数人和牲畜,成千上万的百姓无家可归,屋子都被大雪压垮了。
这些她都不敢和别人说,太玄幻了,说了也没人相信,她人微言轻,只会被当成危言耸听,说不定还会被关入牢里。
闻言,段玉聿低声轻笑。“你才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我?”她不解。
“我打了传旨太监,又直言你是未来的王妃,你认为宫中会无动于衷吗?”很多人都慌了手脚吧,计划被打乱了。
“你的意思是?”她突然有些不安。
他面露柔意,抚着她的粉嫩面颊。“我想再过不久会有传你入宫的懿旨,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什么!”她大惊。
为什么是她!
“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他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冷意,但抚摸怀中人儿的手却异常温柔。
“我能不能不去?”她小声地回。
段玉聿怜悯的看着她。“只要和我扯上关系就休想逃过去,我得罪的人挺多的,你得小心应付。”
“你……你不要吓我。”她脸一白,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和他站在一艘船上,两人的将来紧紧相连。
他哈哈大笑。“不过在我的淫威下你安稳得很,敢得罪我的人不多,他们都吃过我给的苦头。”
“段玉聿,你的恶趣味越来越恶劣了。”夏和若心里气愤,没好气地一横眼,她觉得自己跌入了坑里。
他不以为然地扬起邪肆的笑。“我喜欢你直喊我名字的泼辣,多喊几回,我全身舒爽。”
被虐体质。
她面一赧红,有些羞臊。“真的没事吗?你把传旨公公都踢得吐血了,他不会告你一状?”
“他敢!”告状?也要看他有几个胆。
夏和若心有不安的说着。“不防君子防小人,我听说宫里的太监都很阴险,为了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不惜害人……”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她迟疑了一下,面色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灰色。”
不是好人。
段玉聿不在意地轻碰她的鼻头。“善良的人在宫里面是活不下去的,稍有地位的人手上多多少少有几条人命。”
周公公亦不例外,否则他不会在那场夺位的宫变中幸存,成为太皇太后宠信之人。
“那你还害我。”她不满的嚷嚷。
“我害你什么了?”他一脸坏笑的瞅着她,眼底盛满笑意和揶揄,深意在眼眸间流转。
“害我……”她忽地脸涨红,说不出口,憋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你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是指长乐王妃这件事?”他一语道破。
夏和若先是一颔首,继而神色一暗,被退了三次婚的人不敢奢望有一段好姻缘,但也不希望遭到戏弄,他的随口一言似真似假,让她的心七上八下,非常烦躁且困扰。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盘算,并非随意一言,太多人想为我的婚事做主,而我却不想让人称心如意。”娶了名门贵女,只怕有人要坐不住了,又要起防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