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静姝有先知之明,出门带的衣服都是成双的,也就是每种衣服她都准备了两套一样的,所以回到营地的时候,穿的一样是红色骑装。
只是一回到营地,她就看到那个自己讨厌至极的人——陶玉颜是跟着父亲一起出现的。
甫一照面,陶定山就开口斥责,“越大越不像样子,你妹妹找你说话,你竟然理都不理,友爱手足的道理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陶静姝扫了庶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大概是跟着宠妾灭妻四个字一起忘掉了吧。”
陶定山先是一怔,尔后怒从心起,扬手就要打下去。
“定国公。”
只是一句轻描淡写随意至极的称呼,瞬间就让陶定山如同被人点穴一般,转头看到皇上缓步而来,他急忙撩袍跪地参见。
其他人也纷纷向皇帝见礼。
龙牧归摆了下手里的摺扇,语气温和地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龙牧归状似无意地看过去,“陶大姑娘这是因何惹怒了定国公啊,说来朕也听听。”
“家中小事罢了,不敢污了圣听。”陶静姝语气十分恭敬,却也充满疏离。
“左右朕此时无事,听听也无妨。”
“父亲大约是太过思念过世的柳姨娘了,听到小女子说宠妾灭妻四个字便有些承受不了,故而要教训小女子知晓礼数,不议尊长是非。”陶静姝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可小女子却觉得所谓忠言逆耳,即便会因此惹父亲生厌,有些话为人子女还是要对父亲说上一说的,以免他再重蹈覆辙。”
龙牧归听得在心底嘶了声,这丫头果然是舍得一身刚,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主儿啊,她这是压根就不打算替定国公遮掩,甚至有恨不得广而告之的意思,唯恐没人非议他私德不修。
“其实小女子这些年一直有个怀疑,却因为顾全父亲的颜面并不敢说出来。”
“哦,是什么?”
龙牧归相当捧场,陶静姝内心却一点儿都不领他的情,之前被他轻薄的事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忘掉的。
陶静姝意味深长地说:“无论我怎么看,五妹都与父亲没有丝毫相像之处,这不是用女大十八变就可以解释的。”
陶玉颜脸色蓦然一白,她用积分提升自己的颜值,说白了就类似于做整容手术,随着她的美貌度提升,她的相貌早就与最初十万八千里远了。
陶定山脸色发黑。
陶静姝却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心里钉钉子,“若非不相信这世上有神鬼,我都怀疑五妹是被什么山精鬼怪换了芯子,这才幻化了容貌。”
对于这种没事找事,惹事生非的人,根本没必要替他们着想,因为在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自利的想法中,也从来不会替他人考虑。
陶静姝嘴上说着话,却一直暗自留意着庶妹的动静,她可不相信对方鼓动父亲来当这个出头鸟会没有目的。
所以在看到陶玉颜嘴唇一抿,一副豁出去架式突然朝自己扑过来时,陶静姝立时后退闪避,陶玉颜便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倒在地。
“陶静姝,你怎么当姊姊的,没看到颜儿都摔倒了吗?你为什么都不扶她一下?”一见爱女摔倒,陶定山当即厉声质问嫡女。
其他人都表情复杂地看向他。
父母对子女或有偏爱,但偏到如此疯魔的也不多,凡是看到过程的人,任谁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陶静姝的责任。
你突然无缘无故地扑向某人,人家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躲开啊。
对,是有不躲的,但一般那都是双方关系极好亲密无间的,陶氏姊妹是这种关系吗?当然不是,搞不好都要怀疑陶五姑娘是要趁机插刀呢。
陶玉颜也是被逼到没办法这才孤注一掷想强行接触嫡姊尝试抽取对方的气运。
自从嫡姊离府,系统失去对她数值提取分析的能力,自己便走下坡,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转瞬便逆转成低落。
如今嫡姊极端厌恶排斥她,她根本无法接近,不得已只能搬出父亲企图用孝道压制对方,依旧失败。
因为扑得太义无反顾,陶玉颜受到的创伤也有点儿大,嘴唇磕破了皮,一双手也擦破了,血丝让那双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脸倒是没伤到,不幸中的大幸。
“父亲之前刚说了女儿不睦手足,如若女儿此时主动去扶五妹,一则与父亲指责相悖,二则可能会显得虚伪,故而女儿才做出了闪避退让之举。”
陶静姝完全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冷漠分析陈述,从她的神情语气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似乎已百毒不侵,但她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龙牧归想像不出来,却可以知道那经历必然沉重痛苦,突然有些心疼她。
陶定山气得手指发颤,怒瞪着嫡女道:“我陶定山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不孝女,家门不幸。”
陶静姝没有半点儿触动,表情平静得让龙牧归心生怜惜。
这样的言语伤害对她来说可能早就稀松平常,所以根本激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
“父亲,您不要生气,总之都是女儿的错,您不要怪姊姊。”陶玉颜一开口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但见美人忍痛含泪、眉拢轻愁,端的是我见犹怜。
人的天性便是同情弱者,相较于陶静姝的沉静疏离,自然是陶玉颜娇滴滴的尤物更让男子涌起保护欲,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一刻他们突然就站到了陶玉颜这一边,觉得陶静姝有些过分了。
陶静姝不是个会撒娇的,也扮不了什么柔弱,否则之前也不至于跟龙牧归硬碰硬,她的故作坚强总会被人视同真坚强,然后便会被指责,你这么坚强,她那么柔弱,你为什么不让让她?
重生那么多次,陶静姝已经习惯这种局面,所以她的神色依然波澜不兴。
旁人怎么想,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在乎,只是想结束这无休止的重复罢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陶玉颜的泪水欲落不落,柔弱而又坚强的看着陶静姝,用最无辜可怜的语气说:“姊姊为什么要这样跟父亲讲话呢,父亲也是为了姊姊好。”
陶静姝突然笑了,如同宁静的湖面荡开了涟漪,又如同花苞乍放,玩味地道:“明明是妹妹带父亲过来找我的啊,妹妹才是我跟父亲冲突的原因,如今妹妹倒成了无辜的路人甲,这世上还有天理这东西吗?”
陶玉颜差点儿破功,柔柔弱弱的轻喊,“姊姊……”
陶静姝似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笑得有些控制不住,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却红了,“你柔弱你有理,你长得好看你有理;你找我麻烦,还是你有理……这世上的道理难道就全在你那里了吗?”
她明明在笑,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没有淌下的泪,那种深沉得令人窒息的痛从她骨子里透出来。
“我一直觉得惹不起,我躲得起啊,你看我都住到宁顺侯府去了。”她依旧笑吟吟,“我见到你主动退避三舍,结果你又找了父亲来,陶玉颜,你到底想我怎样?我是嫡女,无论我死多少次,我都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而你也永远只是一个爬床贱婢生的庶女。”
她一个字一个字又慢又重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陶定山扬手便朝她脸上据去,但是,他没有打到。
龙牧归抓住了他的手,冷冷地甩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