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光辉自堤邑的明眸中隐去,像是微弱的星芒就要失去灿亮,她一径不语地沉 默,烛焰跳动的光影在她的脸庞上闪烁着。
润儿又再轻吐,“不只是他们,就连国舅独孤冉也有份。”
“怎么会……”堤邑一手按着桌角,脑中有阵晕眩。
“老爷自被贬后,他就一直很不甘心,拚命在找法子想重回朝野。”润儿将她扶至 椅上坐下,并对她分析出辛无疚会想这么做的主因“可是东内不接受曾经失败过的人, 律滔也不肯伸手帮忙,所以,他一直对姑爷怀恨在心,而这就成了他想杀姑爷的动机。 ”
“不可能……”神智缓缓恢复的堤邑,不停地朝她摇首想否认这一廉噩梦。“我爹 不会是这样的人。”
“不要忘了,老爷也是个朝中之人,在骨子里,他和其它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 不同的,就只是他是你的血亲罢了。”润儿看她还是执迷不悟,只好拚命在她的耳边想 为她灌入真相,“你到现在还看不穿吗?无论是老爷或是夫人,贪婪已经令他们都变了 ,现下在他们的眼里,就只有权欲的存在。”
堤邑怔怔地张大水眸。
官场上的那些,她一直以为她看得已经够多了,无论是那些钩心斗角的皇子,或者 是那些在高升得势时,极尽巴结笼络、趋炎附势的官员,或是在被贬失势时翻脸不留情 还即刻撇清关系的人,她还以为她已自他们身上看尽了官场百态,可是她没有想到,她 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黑暗,她根本就还没见到。
她忘了把自己的亲人也算进里头,只因为,她总认为骨血相连、不可磨灭的亲情, 是她所拥有的最后一块心灵净土,但,她太低估了人们的野心和欲望,在她爹踏上青云 这条路途时,她所珍视的亲情,早已被他弃之如敝展,不肩一顾。
权势是朵多么吸引人的罂粟花,非若至死,则不休。
而利欲,则是腐蚀人心的麻药,一日一沾上了,就再也不能无它。“我知道……” 她怅然地垂下眼睫,“只是,我不想去承认它。”在今日之前,她对辛无疚还是怀有丝 丝希冀的,可到后来,连这微弱的希望,也终将宣告破灭。
润儿将她所有的伤心全看在眼底,安抚地拍着她的肩。
“你要救姑爷吗?”即使失去了父家,她也还有怀炽呀,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
“怎么救?”她的眼里积蓄了诉之不尽的莫可奈何。“我对朝政一窍不通,更没有 什么管道,还有,我根本就无法去说服我爹放弃。”
“舒河。”润儿向她指引一盏明灯。
她回不过神来,“什么?”
“滕王舒河一定愿救姑爷的。”同是南内人,相信舒河绝对不会对怀炽的安危置之 不理的。
堤邑却向她摇首,“但我不想再看他利用怀炽一回。”舒河的那一双手,一直都是 干干净净的,什么罪愆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从不沾染,他都是命人去代他做,而最常代 他做那些事的人,就是为他开创前程的怀炽。
“不找他的话还能找谁?这事不能等的。”润儿咬着唇,不确定要不要再继续说下 去,“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
“说。”已经心乱如麻的堤邑,早不在乎再多一桩会让她忧愁或是心痛的事。
“老爷打算……”润儿绞扭着十指,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的眼眸,“打算在杀了姑爷 后,将你另行改嫁。”
她迅即抬首,脑中轰然一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嫁谁?”
“独孤冉。”
“搞什么?”怎么她爹会去攀上这个人?而独孤冉,不是一直站在东内敌对的一方 的吗?
“因为独孤冉也有心想害姑爷,所以他愿和老爷联手。只要事成了,老爷就可借着 独孤冉进入西内,再次一尝权势的滋味。”
什么都没变,那种蚀心彻骨的感觉又回来了,堤邑觉得自已被撕成片片。
即使走得再远,到头来,她还是在这局势错综复杂的弈盘上,扮演着被人推着背脊 往前走着的弈子,或许,背后那双推动她的手有时会停顿,或是力气不继,但它始终没 有移开过,强迫她在这他人的领域里行走,躲也躲不掉,并且让她如同离了枝头的花朵 般,在掉入湍急的浊浪里后,再也无法泅回最初的滩头,再回到枝头上不染尘埃,还给 她一身的洁净清白。
“我……”堤邑难忍地紧握着十指,“又成了被人利用的工具?”他们怎可以一再 地对她这么做?
“对。”润儿镇定地扳开她紧握的纤指,要她振作起来,“还有,老爷他们打算在 明日行动。”
“明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什么?即便是救了怀炽,她爹也不会死心,但 不救怀炽,将要心死的人就会换成她。
润儿凝睨着她问:“要告诉姑爷吗?”这种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了,怕怀 炽会对辛无疚采取更激烈的手段,但不说,那后果不是所有人所能承担的。
“不要告诉他。”堤邑冷静地摇首,拨开她的手站起身来,“暗中去告知冷天海, 叫他为怀炽多当心点,我相信冷天海一定会照料好他的周全。”
“你想做什么?”因为烛光的关系,润儿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再当一次棋子。”在堤邑芳容上,昔日的娇弱此刻全被坚毅掩盖,“或许,我可 以救所有人,也可以救我自已。”
☆☆☆
空气中有股不对劲的味道。
领着刚从翠微宫出殿,一心想快些回府的怀炽,负责护送的冷天海一掌勒紧缰绳, 缓缓扬起另一掌,示意身后雅王车辇整齐的队伍停止前行。
为避免在出城的路上过于拥塞,影响了出城的时间,冷天海照着皇城内城守门人的 建议,不走大排长龙的南门朱雀门,改走素来车马较为稀少的西门白虎门,可就在车行 至这座可通往皇城外城的白虎门门内广庭时,冷天海便后悔了。
平时总是车水马龙的白虎门,在今日正午,连一辆载着下朝的王公朝臣的车辇都不 见踪影,而在偌大宽广四周高墙耸立的白虎门门内,也无半个人影,就连住守西门的兵 卫也都不在其岗位上。
四下太静,静得连鼓噪的夏蝉都停止了声息,唯有地表冉冉烟升着被烈日曝晒所蒸 腾的热气,顺着飞重的热气往上看,远处城头上方,微微闪过一阵刺目的流光。
“消息是正确的……”冷天海在嘴边轻喃着,边想着润儿是否有参与此事,否则她 怎能事前就知晓,边扬指对身后的仆卫下令全员戒备。
“天海?”坐在车内等候的怀炽,不解地揭开车帘,也对四下安静过头的情况起疑 。
冷天海回头看了看身后总在午时正准时关闭的皇城内门,再别过头来看向正前方尚 未关闭的白虎门,遂下令全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门口,以免被关上了城门后形成了瓮 中之鳖。
身下车辇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让车里的怀炽愣了愣,再看向帘外时,他也发现了 ,在城头上方伺伏着的伏兵们,因他们一行人没预料的疾行,故也随着他们不断的移动 方位,一时之间尚未能部署好。
刺客?
怀炽有些难以置信,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皇城内城里?是哪一派的人这么想置他于 死地,甚至连地点也不选,就直接在天子脚下的地盘上做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