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打点好一切准备下船的仇项,在回过头来时,却赫然发现他已不在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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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遭浓云卷去,大地昏黑如泼墨。
都已是八月了,西风又急又冷,秋日不肯归根的枯叶,在枝上飒飒如泣,萧瑟得令人心烦,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笼在心头上,盘根错结。
聆听着松涛拍窗的声响,被人押在书案前的沁悠,手中正拈着一支笔,但在她笔下的绢纸,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她此刻在剪不断心中烦忧后而刻意放空的脑海,空荡荡的。
一时半刻间要她译出整部太阿兵书,这原本就已经是很为难她的事了,加上强迫她译书的人,是这个站在她身边让她心情又回到那日被秋日孤单所淹没的男人,于是在这坐上大半夜,她手上的那支笔就是无法移动分毫。
她试着不去在意!也试着不去想这男人身后的另一个男人,因为这两个男人,都曾折腾过她的心,一个是藉由伤律滔来让她伤心,另一个则是仗着自己在律滔心中的地位,让律滔来使她心酸。
沁悠抬起眼眸,在一室的人们中寻找律滔的身影。
他人呢?在她为他做了那幺多之后,还是无法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吗?他会不会来?他会不会在知道是谁带走了她之后,不来寻她?
她无法阻止自己的揣想,或许现在,他正和上回一样,在左右为难的犹豫中又闭上眼,把她的身影隔离在眼帘之外,然后又回忆起他与舒河往日的记忆,遗忘了这些日子来,她刻意为他制造出来的记忆。
“你还要想多久?”催促的男音又在她身畔响起。
沁悠微仰起蛲首,“很久。”
要译出她爹掺了谜语又加了笑话的那部兵书,哪有那幺简单?想当年,她可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来背那些她爹擅自加在书中的奇怪东西,而且她现在,心思有一半放在律滔身上,她根本就不能集中精神在译书这上头。
樊不问揉揉酸涩的颈项,“我们耗了很久。”磨蹭了这幺久,这女人到底在玩什幺花样?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地望着她手中的那支笔望了大半夜,而她姑娘不知到底是在犹豫什幺,每回看似要下笔了,不一会她又提起笔偏头沉思,一次又一次的让人空等待一场。
“我完全同意。”折腾了一整晚,她也着实累了,现在她只想趴在书案上大睡一场。
“你还是坚持不帮我译这部兵书?”樊不问把她迟迟不下笔的举动,在心中自动解释成她是想拖延时间,好等律滔他们来救人。
她无奈地摇首,“我是真的没办法勉强我自己。”该怎幺告诉他呢?她总不好说她这个人是不能遭受意外状况惊吓的,每回一遭吓,她的脑袋就会变得空空如也。
“你无法勉强自己,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帮你。”樊不问抽走她手中的笔,一手支起她的下颔对她微笑。
“喔?”他能帮她记起那些笑话来?
他朝旁弹弹指,“把她带到庭外绑在柱上。”
被人架起来往外拖去的沁悠,忙不迭地回首问他。
“你想做什幺?”事前他们不是说好了,译书是件很斯文的事,加上大家都是文明人,他绝不会用大内酷刑来伺候她吗?
“屈打之下,必能成招。”他没耐性再等下去了,在律滔发现她失踪前,他得把那部兵书弄到手。
沁悠的小脸失去了血色,“咱们俩又不熟,不需要用到这幺热情的招待吧?”骗子,他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
“拿鞭子来。”樊不问站在她身后朝一旁的人扬手。
被人正面绑靠在梁柱上的沁悠,听了不禁悚然而惊。
鞭刑?
出生在官宦世家的她,哪一种大场面没见过?在她的印象里,所有刑罚中,以鞭刑最是让人无法消受。
她急忙想打消他的念头,“鞭打一个女人,是很缺德很缺德的一件事,而且这也不是英雄好汉该有的作为是不是?”大男人被鞭几下都会皮开肉绽,花上数月也没办法让伤口复原,她是个女人耶,痛是一回事,他想要她留下那丑陋的疤痕一辈子吗?
“我不是什幺英雄好汉,我只是个忠心的臣子。”手握长鞭的樊不问试了试鞭子的弹性。
“等一……”在她还想为自己求情时,划破空气朝她而来的声响,让她忘了她的话尾。
感觉,好象有点奇怪……不痛,只觉得背后热热的,麻烫得什幺都感觉不到,可是,好象有什幺液体正顺着她的背脊流了下来。
“译不译?”他边问边再甩出一鞭。
这回沁悠的所有知觉,全在这重重一鞭下醒过来了。
好痛……真的只能用好痛来形容。
她紧咬着牙关,深深明白了什幺叫咬牙切齿,她能感觉背部每一处都在焚烧,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让她昏盲了片刻,倘若能晕了那倒好,什幺都不知道也不会这幺折磨,可是又晕不过去,她神智清醒得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鞭子的形状,并绷紧了身子,想象着下一鞭将会落下的地方。
“律滔爱利用人是出了名的,为了他,赔上你自己,值得吗?”没等到她的哭泣或是求饶,樊不问在落下另一鞭后刻意地问。
“他是我的未婚夫。”她两手揪紧了绑缚她的绳索,用全身所有的力道与身后的痛感抗衡。
他加重力道,“你也是个聪明人,他会与你搭上关系的原因,我想你比谁都明白。”
她将下唇咬出血丝来,“我的心底非常有数,不要提醒我……”
“不疼吗?”他走至她的身旁,低首看着她血汗交织的小睑。
“为什幺……你不自己来试试看?”沁悠抬起眼睫虚弱地问。
樊不问笑了笑,“好,我就看你能撑多久。”
此刻,沿着马蹄印一路追来的宫垂雪,带着大批人无声无息地来到宅院外,翻身上墙后,头一个看到的情景,就是庭院里令人心惊的画面。
“宫大人。”一名亲卫在宫垂雪愣住不动时,悄声地提醒他回神。
他忙不迭地指示,“把这座宅子包抄起来,我要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那……”另一个亲卫指着里头的沁悠,“郡主呢?”不先进去把她救下来吗,他苦恼地皱着眉,“我正在想办法……”就这样大刺刺的冲进去好吗?万一樊不问狗急跳墙拿她的性命来威胁他怎幺办?可是看她那样子,又好象已经撑不下去了。
律滔的声音冷冷地自他身后传来。
“为什幺你的动作这幺慢?”明知道沁悠就在里头,他却待在这连动也不动。
“王爷,”看着律滔跃至他的身畔,宫垂雪心跳不禁漏跳了一拍,“你……你别看!”
他慌张的神色令律滔不禁起疑,回荡在风中的鞭啸声,也泄漏了空气中的异样。
这声音,该不会是……用力挥开宫垂雪阻止他看向院里的掌心,院里的景象,让律滔的气息蓦地紧缩在喉间。
还记得,头一回在见着沁悠时,她粉颈后嫩滑的雪肤,吸引了他流连不去的目光;也记得,每每透过衣料抚摸她时,衣料底下总是传来令人心荡神驰的触感,可是如今,放眼望去,他只看得见血肉模糊。
附在她背后的衣料已然破碎不堪,殷红的血渍布满她身后,旋荡在空中落下的一鞭又一鞭,打在她背上,简直就是直接鞭在他的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