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死前,希望你能让我先完成一件事。”庞云的表情一点也不惊恐,反而意态 安详地再次踱至他的面前。
“说。”风淮喘息地撇过头不看他。
“击败三内助你登上帝位。”庞云一手抚着胸坎,朝他深深鞠首,“只要能让你接 下大统,到时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好”
对于他的答案,庞云有些意外,但半晌过后,笑意缓缓出现在他的嘴角。有进步, 不再那幺仁心了,至少,在对内这方面,他不会对自己的手下轻饶,只是在面对外人时 ,希望他也能像对内这般才好。
“庞云。”宫悬雨迟疑地问:“襄王他……”就他所知,目前西内还没有传出任何 有关于襄王的消息,也不知庞云到底是得手了没。
“现下是生是死还是末定之数。”庞云对于这个成果并不是很满意,“听说西内的 太医已经在云宵殿里守了朵湛三日,若是朵湛无法活下来,铁勒会斩了他们。”
风淮听了,心痛地闭上双眼,仿佛,只要他不睁开眼,那幺他耳边所听到的一切, 就不会成真。
“王爷。”趁胜追击的庞云,并不想给他退却的空间,“接下来,圣上必定会要求 你彻查是谁下的手……”
他深吸口气,暂时按捺住胸口狂跳不止的那颗心,强迫自己在脑中一片混乱中理出 些头绪,睁开眼清晰地看向他必须走的路。
“我会藉这个理由,在彻查三内时,想办法再扯出一些关于三内的案外案。”要是 不趁此介入三内,恐怕往后就不会再有这幺好的机会了,无论这个机会是否是用朵湛的 血换来的,他得去做。
“很高兴你已经知道该怎幺做了。”带着满足的笑意,庞云拉着一脸担忧的宫悬雨 退至门边。
在他们走后,寂静的书斋内,仅听得见风淮似是快要窒息的喘息声。风淮失去力气 地顿坐在椅内,翻开紧握的双掌,他不知汗水是在何时濡湿掌心的,汗渍在幽光中闪闪 发亮,他更没发觉,其实他整副身子一直都在打颤。
庞大的负疚,重若千金地压在他的心版上,挥之不去却又无可逃避。
为什幺,为什幺会变成这样?他应该是最不想伤害兄弟的人,可他却造成了这件事 ,如此一来,他和其它的兄弟们有什幺不同?他究竟是为了什幺而选择回来的?
绣着碎花的帕子,忽地覆上他的掌心,缓缓擦去了手心中的汗渍,再以温暖的柔英 将他紧握。
“你来安慰我?”风淮的眼眸停仁在她与他交握的十指间。
蹲跪在他面前的无愁颇感无奈,“我似乎总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他欢欣雀跃时,在他的身边,是有很多人可以一同与他分享他的快乐,但她却宁 愿在他伤心时陪伴在他的身旁,用心去聆听他说不出口爱憎,并在他牵强的笑容中为他 分担他的负荷。
她抬起皓腕,轻抚着他的脸颊问:“为什幺在我的身边,你不能无忧也无愁呢?”
凝视着她盈盈的水眸,风淮不想在她的面前扮坚强。
“或许我们重逢得不是时候吧。”若是在太平盛世与她重逢,也许他就能不那幺亏 欠她,总是让她为他而蹩眉忧心。
无愁有些意外,“你忆起我们的初遇了?”
“我记得。”他俯身将她拉至自己身上抱紧,埋首在她藏有幽香的发丝里。
一直在心底期盼他能忆起初通的无愁,此刻的心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欢喜,因为 风淮的身子抖额得那幺厉害,像是倾注了所有的自责在这个拥抱里,让在他怀中的她, 就快要因他而不能呼吸。
风淮在她的发中低语,“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什幺感觉?”无愁任他紧抱着,透过他的俯弯的背脊,凝望着内外纷飞飘扬的落 雪。
“孤单。”
其实三内的人都很明白朵湛对卫王党做了什幺,舒河不想让他站稳脚步,所以放纵 朵湛为所欲为,这点他可以理解;律滔不想伸予援手只想袖手旁观,这些他也能说服自 己别去介意,但铁勒的不闻不问,又再一次地让他感到心灰。
自他回京后,他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来卫王府看过他,即使同站在一座庙堂之上 ,他们也都刻意回避着他,就连一向与他亲近的律滔也没有看他一眼,在他们的眼中, 他仿佛,不再存在。
即便踏上追逐他们的路,他却离他们更远了,或许往后,他再没有机会与他们同在 一起。
“自你的身上,我很明白什幺是孤单。”无愁的一双小手悄悄环抱住他,“可是, 我在你身边不是吗?”
闻言,风淮将她搂得更紧。
无愁不再多说什幺,只是安静地品尝他的体温,感觉他急促的气息逐渐层缓,紧绷 的身躯也渐渐变得松弛,可是就在她稍稍放下心来时,几不可闻的沙哑音律,却在她的 耳畔响起。
“朵湛……”
她的喉际不禁有些紧,更加敞开了胸怀将他紧拥,因为风淮那压抑的低哺,此刻在 她的耳里听来,像是一句,迟来的。……﹒
对不起。
在朵湛遭人行刺后的这些日子来,卫王府里一直弥漫着一种沉郁到极点气氛,尤其 是在风淮与庞云之间,更是充满了某种外人看不穿的诡谲情调,但这种状态为时并未很 久,一道来得意外的消息,随即打破了卫王府内阴晴不定的气候。
有些着凉的无愁,带着一张苍白的玉容,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已在书案上坐了一日 一夜的风淮。
“一毛钱也拿不出来?”她本来是想挖他回房歇息的,可是她才一进书斋,他就让 她今日的心惰更加恶劣。
‘拿不出来。”风淮疲惫地紧拧着眉心,“老四死锁了老翁的钱。”
他还一直以为舒河只是又想用藉刀杀人之法,利用朵湛来对付卫王党,而舒河再来 坐享其成,没想到,舒河这回却是扮猪吃老虎,早在暗地里已悄悄动了手脚。而且,舒 河这回下手挺狠的,光是对老翁旗下银号、钱庄造谣,就让翁庆余十来年的心血几欲毁 于一旦,要是不快点挽回商誉,只怕会保不住其它的铺子。
这阵子他忙着调查三内的案外案,忙得日夜颠倒衣不解带,好不容易才捉出了一点 头绪,可是他还没下手,隔岸观火的舒河却已洞烛机先,先一步制住了在他背后撑持着 的翁庆余。
‘东内呢?东内又有什幺举动?”无愁烦躁地咬着水葱般的五指。
“东内?”风淮边问边把她的小手拉下,发现她的气色看来似乎远比他的还要不好 。
“律滔会不会也趁机再为你雪上加霜?"现在她只担心律滔会与舒河联成一气 ,也对他来个落井下石。
“没有。”他摇摇头,“老五好象是想藉老七倒下的这个机会打击西内,所以他全 冲着铁勒去了。”现在三内和卫王党各忙各的,谁都没有机会与谁联手,都各自朝自己 的目标去了。
无愁庆幸地拍拍胸口,“看来,我们的情况比西内好。”目前西内内忧外患的,就 算铁勒具十八般武艺,可既要摄政又要掌内的他,只怕是分身无暇。
风淮却不乐观地订正,“好不到哪去。”他们的处境和西内是半斤八两。
“怎幺说?”
“兵家说,手中有粮,万事不慌。”他现实地弹弹两指向她提醒,“但,没钱就等 于没机会。”真正在背后支撑着卫王党的,其实全是老翁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