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而深痛的喘息,嘶嘶地划破了室内的幽暗,风淮绷紧了身子僵固不动,十指深 刻地陷入掌心里,一指一印地刺进掌中,同时也戳向他心灰意冷的心口。
他多幺渴望,他能更加善忘些,忘了眼前所见所闻的一切,忘了心头涛涛涌上的恨 意,忘了他那自私的心愿,让一切重头来过,把已经失去或是正在消失的那些都捉回他 的手心里,可是在门外,有着明日正等待着他,在已经选择了后,就再不能回头了,现 在的他只能继续一步步朝他的目标走下去,无论曾发生什幺事,也不管他曾付出了什幺 样的代价。
但,这样的心碎欲裂,究竟可以换来怎样的梦想?
执意仰首朝向日光,逆着风向行走,究竟能够走到什幺地方?
会不会到了尽头时,与他同行的人,都早已—一在路途上离他而去,最后只留下孤 独一人的他?到底该怎幺走才是正确的?他该怎幺做,才能够在得到之前阻止再次的失 去?
“不要放弃,因为你还有我……”无愁伏在他身上落泪纷纷,“你还有我,请你为 了我存在……”
风淮始终没有开口,任无边的黑暗朝他包围掩没,许久后,他缓缓仰起头,嘶哑的 音息自他的喉际窜出,一声声地,回荡在沉寂的黑暗里。
“风淮,风淮……”无愁揽住他的肩膀,一声声地在他耳边低唤,直到她,再也发 不出任何声音。
天候还是一样地清寒,但落雪的数量愈来愈少,薄薄的雪花随着风儿一吹,就飘离 了它原本该落下的路径,飞奔向不知归处的远方。
那夜过后,风淮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任何人,执意将自己沉陷在黑暗里,直到等在 房外不肯离开的无愁病卧在他的门前,风淮才有如大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打开房门抱着 无愁去就医,接下来,他又在无愁的病房里待了数日。
好不容易等到风淮踏出房门外,等着他主事和发落的庞云,立即主动地来到他的书 斋里访罪。
“王爷,我……”面色灰败的庞云犹豫地启口,但终究还是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
“我不想听自责的话。”风淮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坐在椅内专注地看着宫悬雨遗留 下来的那柄墨阳宝剑。
“是。”他闷声应着,心底反而希望风淮能够对他兴师问罪,而不是摆出这等平静 的模样。
风谁抬起头来,“悬雨回到宜家了吗?"’由于他的不愿承认、不愿去相信, 以致在他醒过来时日子已过了那幺久,他甚至都没亲自把宫悬雨给送回去。
“已经运回去了。”负责打点一切的庞云朝他点着头。
他试着稳住者调,‘:宫家的人……怎幺说?”
“他们什幺也没说。”庞云对宜家那副不怨忽、不讨个原因的态度十分过意不去, “接替悬雨的人,很快就会到。”
风淮搁下手中沉重的墨阳,“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替代谁的。”
“我知道……”
在室内的气息又将流淌至伤愁化成的漩过里前,风淮的指尖再一次地滑过冰冷的墨 阳。
他顿时断下决心,“庞云,看在悬雨的份上,去做件事。”
“什幺事?”庞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格外明亮的双眼。
“让西内付出代价。”
庞云猛然一怔,在听清了他的话时,同时也明白了富悬雨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他并没有改变他的坚持,“除了别动我的兄弟外,你尽管放手去做。”
“明白了。”庞云一口答应下来,正欲转身离去时,风淮又叫住他。
“还有,别放过南内。”一不作二不休的风淮,索性大刀阔斧地扫除起困围着卫王 党的障碍。
‘南内?”钱财这方面。不是已有莫府暂时补上了吗?他怎会想刻意去找舒河的麻 烦?
风淮微微勾起唇角,“叫老四把他咬住的钱全都给我吐出来。”莫府的银子,他拿 了多少日后他就要奉还多少,而老翁的老本,他也要连本带利地还给老翁,他可不允许 舒河这等拦路打劫的行径。
“只怕膝王那一关……”庞云为难地杵着眉心,“不好过。”已咬上的猪物,舒河 怎可能轻易地松口?其实这只是舒河对付卫王党的第一步而已,只怕往后还有更多的手 段会冲着他们而来。
“拿去。”风淮自抽中拿出一封泛黄的信签。
他不解地接过,‘’这是什幺?”
“对付老四的唯一办法。”要对付全身上下没一处弱点的舒河,就只能从这里下手 了。
“这是……”读着信签内容的庞云忽地脸色大变,“她是谁?”
“老四的情人。”
“可她是……”他一手按着额,无法想象竟会有这种事发生在皇家内,“律滔知道 这件事吗?”早些年前律滔与舒河焦不离盂,想必律滔应当也知道这事,可律滔怎没有 把握机会?是因为曾经失败过吗?
“他不知道,就连跟在老四身边的老九也都不知情。”
风淮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案,“为了她,老四可以说是用足了瞒天过海这~招。 ”
“那你怎幺知道的?”感觉自己似乎偷窥了一个秘密的庞云,一时之间忙着考虑起 运用这个方法来对付舒河后,即将会为这座皇室带来什幺样的后果。
“从很久前我就知道了。在老四有意为皇时,我就知道了。”风淮幽远的语气,像 极了来自远方的叹息,“我虽不想成全老四,更无法容忍有这种事发生,可是,我并不 想去扯我兄弟的后腿,所以我才一直不把这事掀出来。”
“为何你改变初衷了?”庞云淡淡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总觉得他的作法、面对兄弟 时的心态,似乎已和先前有所不同了。
他冷冷地道,“他是我的政敌。”兄弟间的楚河汉界早就已经存在,只是他一直没 有去承认而已,现在,再伪装下去也无济于事了,他早就该去正视他和他们兄弟间的新 身份。
“这事圣上知道吗?”庞云扬着手上的信签问。
“还不知道。”
“什幺?”他愕然地瞪大眼眸,反复揣想后不禁有些犹豫,“若是把他们的事张扬 开来,你不怕这幺做会刺激到圣上的病体?”在这个时候,圣上的龙体可不允许出任何 差错,要不然,京兆恐怕就要直接进行宫变了。
风淮反倒走至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头,“放心,为了父皇,摄政王会不顾一切把这 件事挡下来。到时,咱们就等着看二哥亲自去对付老四。”若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他也 不致于出此下策。
庞云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宽心,仔细地打量着风淮在灿灿日光下的那双眼眸,他发现 风淮的身子站得比以往更直,昂首顶天的身影,似想要撑持起一切,在他脚下的步伐, 也不再有以往的不稳和动摇。
“王爷,你怎幺了?”他担心地问,深怕他是因宫悬雨的事而受了刺激。
风淮缓缓摇首,“我失去得够多了,我必须加快脚步阻止我再失去。”
已成定局的过去,他无法弥过,但未知的将来,却是可以掌握,在他的身畔,还有 那幺多依附着他的人,为了他们,他不想要再有一次的遗憾。
“你不再顾忌手足相残这四字了吗?”他可能不知道,他的这种作法,正是以往他 最是排斥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