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意里带着凄凉,“谁教它是这个棋局里的唯一生存法则?”
‘很抱歉,让你以这种方式体验到真实的人生……”庞云垂下双眼,丝丝的懊悔又 溜进了他的心底。
“让我醒了也好,人总不能一直都活在梦想里。”风淮的心头却有着前所未有的松 弛感,那些沉沉压在他心版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消失无踪。
在宫悬雨离去的那夜,站在他心房里的那名刽子手,一刀狠狠地挥向他,斩断了他 心房上最后的一具枷锁,在锁铐清脆落地时,松开了他被紧锁住的双脚,放他前行。
在庞云转过身去时,风淮的声音又再度传进他的耳底。
“记住,只要我在世上一日,他们就都得活着。”已犯的错误是不容修正的,可是 只要有机会,就应该避免再犯一回。
“这次我会牢牢记得的。”庞云的脚步停顿了一会,在肯定地应允他之后,大步地 离去。
穿越窗棂的朝阳,丝丝温柔的光影洒落在墨阳宝剑上,风淮定眼瞧着它,在瑰丽的 霞彩间反复地在脑海中温习着宫悬雨的脸庞,扬手抽出剑身,灿烂耀眼的流光霎时照亮 了一室,他紧握住剑柄,在亮泽的剑身中,直视着自己的眼眸,不再逃避。
太过害怕失去,却反而什幺也留不住。
他不愿再失去任何人。
第九章
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道的朵湛,气色不是很好地倚在床畔,在听完冷天色长长一大串的报告后,他的面容看来更加阴郁三分。
“虽说卫王是主谋,但以我的观察,全盘策划的是庞云。”站在床边对他讲了老半 天,终于讲到结论后,冷天色微微扬起眉来看他的反应。
朵湛压低了怒嗓,“老六想掀了西内吗?”
天朝史无前例的抄内行动,已在数日前正式展开。
众臣避之唯恐不及的卫王风淮,在亲上翠微它取得圣上的手谕后,领着刑部大臣, 大肆办起西内国舅遇刺悬案、长信侯失踪一案、襄王朵湛遇刺案,不但将西内众臣全列 在调查名单上,风淮还拿出看家本领,以彻查祖宗十八代的手法,弄得向来宁静的西内 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风淮的行动,看在三内的眼底,三内的人也不是不明白这其中的袖里乾坤,他们知 道,这回卫王党的刀口,其实全只对难了西内而去,因此未卷入事内的东南两内,皆很 乐意隔岸观火。
“卫王说,只要西内交出一个人,他可以考虑停止抄内的举动。”冷天色在他气怒 的双眼快喷出两道火焰时,认命地把收到的小道消息再报给他听。
他冷眉一挑,“交出谁?”有这幺便宜的事?
“杀死宫悬雨的凶嫌。”冷天色看向他的眼中怀着丝丝期望。
“不交。”他不加考虑地立刻驳回。
叹息连天的冷天色,不禁想劝他三思而后行。
“若是不交,卫王下一回将会把矛头对准你。”这回风淮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他并 没有指名道姓地专找主谋者的麻烦,反而用了个大目标来模糊焦点,风淮若真要办,恐 怕他们两人都会被请到刑部去。
他有些意外,“我?”风淮的枪口会朝着自家兄弟来?他不信。
冷天色硬着头皮提醒他,“卫王说,你做了什幺,你和他心知肚明。”他该不会是 忘了塞上城,还有环京七郡那两回的功败垂成吧?
他的确是心知肚明,只是,仍是难以置信。
风淮素来不是将亲情摆在首位的吗?怎会为了个外人……风淮他,已经忘记了过去 了吗?他已经忘了他常挂在口头上的手足情深了吗?他们兄弟间,再也没有人能够挽回 从前了?
被他的沉默而弄得浑身紧张的冷天色不肯死心。
“王爷,咱们不如……”以一人保众人,这种划算的买卖,有什幺好犹豫的呢?
“我说不交。’朵湛烦躁地挥手打发他,在交不交人这一点上,怎幺也不肯让步。
他直摇着头,“不能不交,东内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在朝中杠上摄政王了,目前西内 最重要的事就是稳定军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回大明宫主持大局,现下西内最需要的就 是你,所以咱们不能在这当头再让卫王动你一根汗毛!”
朵湛的冷眸几乎刺穿他,“阳炎是为了我而造成宫悬雨这件事,你是要我交出阳炎 ,还是要我去自首?”
“什幺……”始终不知凶手是谁的冷天色讶异地掩住嘴,转首看着站在床畔默默陪 伴着朵湛的阳炎,总算明白了他不肯答允的原因。
站在门口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铁勒,跌得沉稳的步伐朝他们一步步走来,令室内 的三人皆意外地转首看着他。
朵湛愈看他的脸色愈觉得不对,“二哥?”他怎会在大明宫内?
铁勒并不搭理他,只是在走近后,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阳炎,而这更是令熟 知铁勒性子的冷天色流下颗颗冷汗,惶恐地看着铁勒在变天后就看不出表情的俊脸。
他低声朝阳炎吩咐,“你自尽吧。”
“二哥!”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惊恐的朵湛忙不迭地翻身下床,一手拉过阳炎将他 给推置自己身后。
铁勒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阳炎,“为了老七,你自尽吧。”要想将朵湛自风淮的手中 救出,并且确保阳炎在被交出去后,不会在风淮的严审下抖出朵湛的底,眼下就只有这 个法子。
阳炎不语地咬紧了牙关,重重朝他颔首后,随即想推开身前的朵湛。
朵湛紧拉住他不肯放手,“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老六这回是认真的,非这幺做不可。”铁勒淡漠地向他解释,并扬手招来冷天色 架开他。“不……”被冷天色擒住的朵湛,在挣脱不开时奋力地朝阳炎大喊,“我不许 你这幺做,听见没有?我不许!”
在朵湛痛苦的眼眸下,阳炎沉默地转过身去不看他。
‘二哥……’朵湛转而改向铁勒求情,“二哥,求求你“你在对老六下手时,就该 考虑到这后果了。”铁勒不为所动,只在临走前对冷天色吩咐,“天色,他的气色很糟 ,待会再去把太医叫过来。”
“二哥!”急于拦住他的朵湛大声地想唤回他的脚步,可是怕他扯裂伤口的冷天色 ,则是狠下心自他的身后紧抱住他不让他追去。
当铁勒的背影已走远,朵湛也力气耗竭地靠在冷天色的身上时,阳炎沉静地走至朵 湛的面前单膝跪下,一手执起朵湛外衫的衣角放至额心,一如他初进大明宜时的举动。
他不悔地低哺,“王爷,我只遗憾,不能见到你和楚婉回到襄王府那一天的来临。 ”
“阳……”朵湛虚弱地想开口,但体谅阳炎心意的冷天色,却在此时标指点住他的 睡穴,让他乏力地垂下眼帘,沉沉睡去。
冗长的早朝,在舞动的光影渗进翠微宫窗榻时分终于结束,在殿上的臣子们鱼贯出 殿后,遵照摄政旨意留在殿上等待的风淮,信步来到殿旁居高临下,足以眺望整座京兆 的殿廊上,看着远方的旭日冉冉东升。
漫天雪色,已在暖日的脚步里逐渐远走,嫩绿的鲜草铺上大地,暖暧日光飘融在初 吐新芽的树杈间,春寒料峭,扑面的风儿有些刺骨,风淮拉紧了朝服,深深吸进早晨清 冽甜美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