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口气,垂下螓首娓娓吐实,“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对他死心了。”
“现在呢?”炯炯黑眸盯紧她不放。
“我只能说,他是个好大夫,我的恩人。”除去多年来的接受医不说,前阵子爷爷病了也是靠胡思遥的大力相助,虽然终究救不回爷爷,可也不能抹煞他长期以来的恩泽。
“那我呢?”嘲风微偏着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我到底可不可以把你据为己有?”
她把问题丢回他身上,“就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是想抢?”
染上了这病后,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设有将来,即使如此,他也愿意?
“想。”他毫不犹豫,眉飞色舞地咧着笑。
腹间暖暖的,不知是方才喝下的药汁在她的胃里发酵,抑或是深听进的话语正在里头燃烧,无论是何者,都让她有着前所未有暖意。
喜乐扬起两手捧着他的脸庞,指尖在他的脸上四处游走,他顺着她,任她探索,她的气息悄悄急促了起来,一吸一吐都拂在他的脸上,他没有避开,只是用烛影照不清的黑眸端望着她,一如以往她对他的纵容和宠溺。
当游移的指尖来劲他的唇间时,它止住了,敦款停留,他悬着呼息等待了许久,总算是瞧见她眼底动苗的思潮,他会心地拉下她的指尖,倾身向她,以唇代指贴上她的唇,她怔动了一会,不久,任他拉着她的双臂环上他的肩。
“你愿当我的家人吗?”半晌后,嘲风捧着她的两颊轻声地问。
她的眼眸闪了闪,带着笑意,“我们不一直都是吗?”
“说得也是。”他心满意足地将她揽进怀中,感觉方才她舌尖存留的桂花香, 淡淡地充郁了他的口鼻之间。
第八章
一脚跨进庙园园内的藏冬差点跌倒。
“你沦为乞丐?”盯视着嘲风一身标准乞丐打扮,以及扫视破庙内的环境一会后,特意前来探视这只兽来人间有何成果的藏冬,错瞥又诧异地瞪大眼。
“你有什么不满?”正在打零工,帮各家大娘洗衣裳的嘲风,小心揉搓着桶里的衣物,在发现木桶里的水不够时,又自一旁的水井打了桶水上来。
两际登时隐隐作疼的藏冬,一手掩着脸,实在是很不能接受眼前的这幕画面。
他对不起神界的列祖列宗,居然让他们家的看门狗变成了流浪犬到处乞食,还委下身段帮人间的妇女洗涤衣物……
就在这时.另两遭忿忿又凶猛的目光,无声地自水井的另一旁朝他射来,他稍稍挪开覆面的掌心,往旁一看,赫然发现此地的土地公与灶君,也坐在水井边辛勤的洗衣中。
“你!”马上找到兴师对象的藏冬,随即跳至他们的面前,用力地指着土地公的鼻尖。
额间青筋直跳的土地公,充满愤恨地抬首瞪他一眼。
藏冬连珠炮地数落着他的不是,“亏你还是这地头的主人,你也知道这只兽初到人间,什么规矩都不懂,你要教他呀,怎么可以就这么放纵他在人间堕落?”
“我教他?他的书读得那么多,我能教他什么?”满肠满肚都是怒焰的土地公,用力撑下手中的衣物站起来,“你还有脸怪我?是谁没事把那些书塞给他看的?”
“呃……”藏冬的气势顿时短少了一大截。
“我已经写好玉折了,待我年终回到上面报告时,我定要狠狠参你一笔,让你连降十八级!”一下又一下搓揉着桶中成堆如山衣物的灶君,阴冷地睨着害他沦为洗衣妇的元凶。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捣衣用的木杆咻咻地朝他们飞过来,先是命中脸红脖子粗的土地公,再掉下来砸中抱怨连连的灶君,唯有身手较好的藏冬来得及蹲下闪避。
“快洗。”嘲风扬起一只沾着水珠的硬拳,“还有,别大声嚷嚷,喜乐正在里头睡着呢。”
深受委屈的两名天上神,再次咬着唇蹲坐回各自的大木桶前,挽起两袖继续再与成堆待洗的衣物奋战。
眼看再这样下去神界的形象就将苗然无存,而这两名陪着嘲风一块体验人间的同僚似乎也真的满可怜,亲手造成这一切的藏冬,壮士断腕地咬咬牙。
“跟我回灵山吧,我养你就是了。”听燕吹笛说,六阴差盯上他了,再不把他给拎回去,只怕他会在这出什么意外。
“我哪都不去,我要待在这里。”动作勤快的嘲风根本就不考虑他的建议,一把拧干手中的衣物后,往身后一只装盛洗好衣物的木桶一扔。
他颇同情地瞧了瞧满面心酸的土地公,“你想让老土继续窝藏着你吗?”
“他很乐意收留我。”嘲风微微扬起头,眸光如箭地往旁一瞪“对不对?”
饱受强大压力的土地公只能点着头,“对……”
“别闲着。”嘲风一手拉下呆站着的藏冬,大方地把桶内的衣物引分他一半。“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问你关于六阴差的事。”入境随俗的藏冬挽起衣袖,边洗边把来意点出。
“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
“他们来一个,我就吃一个,来两个我便吃一双。下回我不会再那么客气了。”上回要不是有那两个天将碍事,或许他早就可以开开吃阴差的先例。
藏冬的两手停顿了一下,“这么说,你遇过他们了?”他居然没事?还好先前他吃了三名天将增加了三百年的道行。
“我还见过了天干和地坤。”与惹他厌的八神将相比,他倒宁叼多会几次六阴差。
“那就怪了。”他杵愣着眉,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怎么没把你拎回去?”神界为了要寻他回位,先前的风声不是紧得很吗?怎么在找到他后却还任他继续留在人间?
嘲风一点也不恋栈,“因为我已经彻底和神界脱离关系。”
藏冬意外地扬高了朗眉,不一会,会心地咧开了笑容。
原来他懂得思考了啊,以往在见着这只兽时,在他眼中所看见的,只是他屈服于命运的不解目光,但现在,他的眼眉间有了人间的风霜,他开始知晓自己要的是什么,可以拒绝的又是什么,不再压抑着心志,也不再盲目地听随上头所指示的一切。
“做得好。”能为自己设想,这或许是他来到人间后的最大收获。
“别罗唆了,快洗。”嘲风不在乎他是在赞美什么,回过头又对那两个旁听的人叮咛,“你们也是,别想乘机偷懒。”
“看来你在人间适应得不错。”藏冬分心地揉搓着水里的衣裳,边看向他一手打点的住处。
正想教他正确洗衣方式的嘲风,两手方触及他,随即警戒地捉住他的手。
他揪紧眉心,“你身上,有一种怪味。”怎么先前他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山神似乎跟其他的山神有所不同?
藏冬敷衍地笑笑,“是吗?”
“你跟巫道的人在一块?”神界不是严禁旗下众神与众生往来吗?他非但破戒,还跟具有危险性的人走得很近,以致身上都沾上了那人的气味。
“被你闻出来了。”他一怔,都忘了这只兽的嗅觉有多灵敏。
“是燕吹笛?”想来想去,他也只想到一个令他起疑的凡人。
藏冬的两眉飞了飞,“就是他。”
疑惑在他的心版上堆积起来,“他是皇甫迟的人,怎会习巫?”
“你忘啦?他早被逐出师门了。”藏冬懒洋洋地提醒,拉开他的手再为自己捞来一件衣裳搓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