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说,因为她大压抑自己,固执到病入膏肓,才会在无意识中流泪。
“冬姨,你不开心啊?”
她耸肩,“没有,只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喔!”
也不管她听懂不懂,夏冬低低的讲述:“以前冬姨的爸爸、妈妈对冬姨很不好,所以想起以前的事情便会伤心。现在冬姨的爸爸去世,跟妈妈的感情还是不太好。”
“那么为什么你们不和好呢?”幼梅简单却一针见血的问。
是啊!她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要命,这要怎么跟她解释呢?再聪颖也不能明白某些恩怨情仇。夏冬苦笑,“这有点困难,因为我们忘记和好的方法。”
幼梅仰起头,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现在我跟班上的人很好喔!”
“那很好。”她夸赞的摸摸她的头,柔细似婴儿的发丝触感很舒服。但是脑海挥之不去的是方才手背的温度。
“而且我跟徐俊宏也和好了。”
“谁?”她忘事忘得快。
幼梅不好意思,害羞的低头,“就是被我打到流鼻血的男生。”
“喔!?”语气是惊喜的。
“因为我原谅他,他也原谅我了。不过我还是不喜欢他,虽然他每次都会带很多糖果请我吃。但是我们不吵架,而且我觉得这样做,我会很快乐,心里不会有负担。”
现在小孩子的行为、思考真是匪夷所思!
“负担?”
这种话是从一个九岁的孩子口中说出的吗?接下来的话更不可思议。
幼梅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冬姨,你会哭,就是因为你想跟你母亲和好。”
她哭笑不得,“真的吗?你懂得更多。”
两人玩笑之馀,夏冬也听进了小幼梅的建议。
※ ※ ※
隔天,秋高气爽,她按照母亲给的地址,上门探望。
小吃摊是在一座中学隔壁,紧邻着住宅区,环境十分良好,地点也适中,卖的是牛肉面、水饺之类的。
她站在路口红绿灯下,隔着马路,远远遥望那微胖、不停热络招呼客人的母亲。
母亲在笑,发自内心,她看起来年轻许多。
店面光洁干净,生意奇好,客人进进出出,老是有人排队等座位,还有个东南亚籍的女佣收拾碗筷,掌厨的是个年纪与母亲相仿的男人,不时与母亲相视微笑聊天。
隔着川流不息的车阵,她裹足不前,抬不起脚来跨过去一步。
真是!看着看着,鼻头发酸,泪水又想淌下。要命!最近泪腺发达,身体里水分过多,动不动就会渗出来。
她站了有二十分钟之久吧!她没注意到,倒是男主人发现了,他好奇的唤母亲瞧瞧对面呆站着的女孩。
母亲眼睛好,马上认出她来,急急的对她挥手,丢下围裙冲出店铺。
夏冬看见母亲想奔过来,却碍于红灯,两脚不停的在原地踏着,好似怕她消失,一刻都等不了。
不一会儿,穿过马路的陈淑珍气喘吁吁的来到她面前,惊喜又不自在的笑着,嘴里直问:“怎么啦?怎么有空过来?我们到店里坐坐。吃过饭没?你好像穿得很少,会不会冷?”
她无言对应,眼眶发红,泪水终于流下来。
陈淑珍见到她哭,急得慌张起来,手忙脚乱,“怎么啦?你怎么啦?”
无辙之下,赶紧对店里的男主人招手求救。
在她回头求助时,肩上突然多出一双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肩头,紧紧的趴在她的肩膀上。
夏冬抱着母亲,像个无助娃儿般嚎啕大哭。
陈淑珍意识到女儿主动的拥抱,心一酸,忍不住也落泪,哽咽的拍她的手。“你哭什么呢?告诉妈妈,妈妈帮你忙。以前妈妈对不起你,现在一定会补偿你的,你说谁欺负你?”
闻言,她哭得更凶。
小店里吃饭的客人全观赏着老板娘跟女儿抱在马路上哭,而老板则不顾店,在一旁急得无措的画面。
第十章
“少爷!夏小姐来了。”
钟点佣人在傍晚时分准备回家时,帮夏冬开门,顺便以对讲机如此报告着。
正在接听手机的傅衡生一收到讯息,即刻向对方交代,“好了,我不多说,公司的事再做份简报传真到家里书房来给我。”然后挂掉电话。
接着飞快拔掉眼镜,搓乱头发,解开上衣钮扣,务必做到潦倒邋遢、落魄失意的假象,并且力求逼真。
“衡生!”夏冬在客厅唤着。
他听见后,懒懒散散的从房里出现,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又来做什么?”上次被她气得不轻,调理好久才恢复。
“来看你发臭没啊?”她不理会他的无礼。
他颇她一眼,心有怨怼,语气埋怨,“昨天去哪儿?”他可是需要关心的人,她理当天天上门受他闷气,以他为重。
怎么可以被他激几句话,就怠情不上门,忽略他?
“我去找我妈。”
“喔?”他讶异的扬眉。冬冬跟她母亲之间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主动上门,势必有蹊跷!
她嘴角微扯,“是啊,我们原谅彼此。”
怪不得神清气爽,眉宇舒展,阴霾不再。他衷心的细语:“恭喜你!”很喜欢见到她笑的模样,因为她稀有的一笑,对他来说是开怀的万灵丹。
或许她没照过镜子,并不晓得其实自己笑起来很甜很甜,小小的虎牙衬着浅浅的酒窝、弯弯的眯眯眼,都使他惊艳心悸,心跳加速。
可惜她吝啬,鲜少赏赐给他!
与母亲和解,对她是件好事,没有恨意才能解脱自己,拥抱别人。
“知道吗?是幼梅鼓励我去的喔。她为我的生命带来阳光。”当初也料想不到会与幼梅演变成有血缘关系一般的亲近。
傅衡生脸色大变,吃味又不悦的低声发牢骚,“不到一年就说是生命的阳光,那我算什么东西啊!?”
夏冬听见他的嘀咕,啼笑皆非,连忙安抚的拍拍他的脸。“你不是东西,你是我生命中的天使。”
如此坦白又诚恳的话使他一愣,笑容不断的扩大,他像个呆子,连牙齿都露出来,直到夏冬怪异的盯着他,他才紧张的收敛。
她似雷达的双眼紧盯着他。
以一个自己毕生事业面临泡沫化的男人来说,他有些太“正常”。
她的意思是,躲在家里是正常,自甘堕落也是应有的行为,怨天尤人、外表邋遢、举止委靡不振都是,可是自己来那么多次与他对话后,心理总觉得怪怪的,哪儿怪异却挑不出。
“你看什么?上门来找难堪?”傅衡生故意恶言相向。万一被看出来他是存心伪装,那可就前功尽弃。
夏冬狐疑的瞪他一眼,“你……”谁知一开口,狠话就咽了下去。
人家是失意人,何必与他计较!?
她好声好气的从包包掏出一张纸,在他眼前晃动,“嗯!”
“什么东西?”他被晃得头昏眼花,一把取过。
“上回你不是说缺钱吗?我筹钱去了。这支票上的数目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傅衡生仔细的一瞧,是笔不小的数目。他何来缺钱之说?
不对!他正色,沉声问:“这钱从哪儿来的?”
“别担心,不是用抢的。是我的私房钱。”
“你哪来这么多钱?”据他所知,她的稿费虽高,一半却拨给儿童之家,剩下的一半给母亲和支付生活费用,再来就是剩那地价不低的房屋。
不会吧!那是她辛辛苦苦缴贷款买来的房子,当初还坚持不让他帮忙付。他暗中与房地产公司议价,才减轻她的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