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她盈盈立着,小手在身侧握成拳,背对着月光,脸上的神情难以分明。“我确实派人上船,只为打探,并未要他们攻击,不是我,你信不信?”那语调一贯的柔腻,字字说得清晰。
“有差别吗?”他目凝着她,唇在笑,笑意未达眼瞳。
“既是各凭本事,为达目的当然是不择手段,你做得很好,至于信与不信,那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将她制服,暂不管大船那方的状况,擒贼先擒王,有她这张王牌,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知她金鞭在手如虎添翼,与她交过手亦吃过亏,若想速战速决,绝不可让她寻得空隙抽出兵器。不再多言,容灿手成虎爪,如鬼魅一般欺身而上,他的掌法走刚猛路子,脚下功夫却十分飘忽。
“你在生气。”不敢与容灿硬碰硬,她侧身避开,虎爪从颊边而过,虽未触及,劲风横扫只觉一阵生疼。
“你不值得我动怒。”他不懂怜香惜玉,一招招扑击而至。
“唉,你在生气,我是知道的……”
一贯的字句,一贯的语调,一贯的神态,对她的“一贯”,容灿又烦又厌,冷声道:“很显然,你知道得还不够多。”
见地勉强抵档,双手已探向腰间,摸清了她意图,容灿掌风跟至,虎爪交叉变招,倏地扣紧女子的两腕,阻止她取下金鞭。
这是近身搏击,沐滟生整个人在他掌风笼罩之下,如何躲避得了?已触到腰间鞭索的十指一麻,她不能自制,只得松开掌握。
“好啊,你来杀我啊!反正、反正你只会欺负人。”难得她俏脸一沉,但音调这辈子是别指望改变了,柔腻一如往常。
“想死,多得是机会。”他低喝,感觉她运劲挣扎,反射性地,虎爪握住两只手腕往她身后一扣,紧紧贴在腰后,教她动弹不得。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制敌手法但凭直觉,临场的、没思及太多,等到她柔软的胸脯贴在自己胸上,夹着香味的气息喷在自己喉头,容灿蓦地一愣,垂眼瞧她,见她亦仰着小脸瞧着自己,眼睫眨了眨,眸光动人楚楚,似喜似嗅。
“你不是真的想我死。”她靠着他的身躯,娇喘细细,每一回呼吸起伏,胸部不可避免地与他贴近、微微松开,再贴近、再微微松开,她毫不挣扎地任他抱在怀里,螓首侧靠在他的宽肩上,低声呢喃,“我是知道的……”
是这句轻叹震醒了容灿。
好似心中的秘密教人窥得,他恼羞成怒,心中咒骂起自已,接着肩头一顶,不许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可是沐滟生偏偏不依,他愈是不许,她愈是要做,柔馥的身子如蜜糖般黏着男子精劲的躯干,小脸抵死不抬,半边脸颊紧紧埋在他的颈窝。
容灿方寸怦然,随即想到自己若再落入她的圈套,受她摆布,那他就是该死!真他妈的该死!一千次、一万次的该死,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他愈加愤怒,虎爪不由得使劲一捏。
这一下虽非出于全力,但他十指精准地压在穴位,指力透骨,怀中的人儿猛地痉挛,已然抵受不住。她不呼痛,竭力地忍住呻吟,摆明跟容灿耗上,头仍是固执地贴在原处,不抬就是不抬。
看不见她的脸庞,听不见她的声音,直到颈窝感觉湿润,有点痒又有点热,温暖的液体沿着锁骨流进胸膛,容灿才恍然发觉那是女子的眼泪。
刚硬的心肠有些松动,他命令自己别去理睬,意志已随心动,在无法理解之下,虎爪竟自动松开,一时间,她身子瘫软、双臂下垂,如顿失支撑的傀儡娃娃。
见她就要跌落地面,他毫无迟疑,俯身勾住素腰身,将她抱在怀中。
“琴坏了……我只是想唱歌给你听的……”她朱唇微勾,脸白若纸。
颊上犹有泪痕,星眸半合,那模样该死的楚楚动人又该死的楚楚可怜。
容灿诅咒了一声,不知是骂她还是骂自己,见天际的火光不灭,他健臂环住她,往江岸方向疾奔。
漕帮大船让十多艘乌篷船包围,其馀不相干的船只早驶离这是非之地,容灿奔出枫林,眼前犹如白昼,让炮火击中的篷船起火燃烧,如同巨大的火把,又似刻印在每只乌篷船上的火焰花。
“灿爷!跑哪儿去了?有人踢船来啦!”青天月双腿勾在最高的船杆上隔空大喊,声音听不出求援讯息,倒像玩得正兴头,邀着同伴快来加入。
八名滇门好手或使铁钩、或使流星槌,已分别攀上大船船边。
罗伯特放了一记长枪削落一人,青天月翻身而下,双手弹出四粒霹雳弹,同时击中四人背心,那四人身上着火,又惊又急地跳入水中。
“唔--这新玩意小归小,使起来倒挺顺手呵。”
另一边,罗伯特快手快脚地充填火药,不及分神。
“萝卜头,小心!”眠风与卧阳双双扑至,两人默契十足地扯紧船绳,绊倒两名举刀砍向罗伯特后背的汉子,赴云再追加两记木棍,打得对方眼冒金星,两颗眼珠团团转,大脸朝下,结结实实地吻住船板。
罗伯特回身一顾,蓝眸细眯,“砰”地再放一枪,赴云来不及躲开,一个庞大的身躯排山倒海似地压将下来,他跌在昏厥过去的汉子身上,又被肩头中枪的汉子压在身下,只露出两只手两只脚胡乱挥动。
“臭萝卜头,欠扁啊!要放枪也不知会一声!”终于让人拯救出来,赴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他。“我尚在发育哩,将来要长不大,你赔我啊!”
罗伯特咧嘴一笑,用那怪怪的腔调回道:“再长也没我大,姑娘都爱大的,我不能‘陪’你长不大,因为我的已经长大了。”接着眼神扫过赴云的裤裆,意有所指。
赴云年纪尚轻,红着脸啐了一声,旁边听闻的弟兄已笑得不留情面。
“头儿回来啦!咦--搂着啥束西?”藉由火光,见客灿提气往这里奔来。
“大伙小心了,左尾摸上三只鬼。”青天月灵猴似地再次攀附在桅杆上。
“右首四只、右中三只,丰哥儿,船底下有鬼。”有人凿船。
“安啦!”那丰哥儿人称“翻江蛟”,一身劲装,他口咬短匕,回身翻入水底。
“张胡子,解缆拔锚!”容灿扬声喊道,脚步未停。敌众我寡,不宜近距离迎战,炮击亦丧失安全距离,而对方门众仍一波波扑涌而至。
“满帆,转一刻钟方向,拉五个船身距离!”差一个起落便可抵达,他身似大鹏,但双脚尚未落于船板,左右两侧同时有敌人攻来。
“放开我阿姊!”
双刀凌厉万分,前后削过容灿面门,他抱着沐滟生在半空挺腰,顺势踢开沐澜思的兵器,另一道掌风诡异拍到,按在他的肩胛,容灿借力使力,将劲势倒逼回去,双方在空中交手,眨眼间又各自弹开。
受到震动,沐滟生已然清醒。
见四周景象,烧毁的篷船、受伤落水的门众,她心头一悸,朝沐澜思和立在她身边的男子望去,不管自己仍落在他人怀里,扬声用苗族语言快速交谈。
“是楚雄,你的计划教他知悉了。”男子语气极平,双目的锐光与容灿不分轩轾,两个男人相互评量。他一身白衣,头缠亦为白色,乍看下与宋玉郎颇相似,但不如宋玉郎文雅,多了份飘忽和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