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个丫头!胆子倒不小。从小到大,人人见他都是敬畏三分,尤其是女人,没几个敢正面挑战他的脾气。方天艾的勇气是从哪来的?从一开始就不断惹得他冒火。
“别气了,我既然落进你手中,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倒是若能治好你的腿,这也算报答你们倪家对方家前几年的财务困境伸出援手。”她淡然地说。
“报恩报到我头上来了,你还真有良心。只可惜我早已不是倪家的人了,你这借花献佛可是白搭。”倪湛放开她的手,又靠回背枕,挂着讪笑。
“我真不懂,你为何要背弃纵横帮所有人的敬爱,做出兄弟相残的事来?难道在你心中,手足之情竟比不过一个总舵主宝座?”方天艾百思不解,倪湛为何对倪澈有那么大的恨意。流着同样的血脉,有什么事非得刀锋相向才能解决?
“你当然不懂,你又怎么会懂,连阿澈可能永远也弄不明白我在想什么……”他咕哝一声,被心中一件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刺痛着。
方天艾没忽赂他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有点惊讶他在这短暂的一瞬所流露出的脆弱……
倪湛也发觉自己的失神,迅速又武装自己。他叼上一根烟,正准备点火,蓦地一只雪白的手迅速摘掉他口中的烟;他楞了楞,看着手的主人,竟忘了要生气。
方天艾抢过他叼在口中的烟,警告道:“要想身体复原,第一步就是戒烟。”
瞪着她理所当然的模样,倪湛心底的怒气陡地飙上脑门。
“你的举动,已足够让我有理由杀了你。”他语调极轻,可是,只有呆子才会看不出他眼中的杀机。
“杀了我,你现在下肢逐渐增强的麻痛就没人帮你治了。”她早就看出他正在忍耐着疼痛。
倪湛楞住了,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腿又在隐隐作痛?
“你用看的就能诊断病症吗?”他讥讽地道。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总要比别人懂得察言观色。”她沉着应付难缠的他,一步步帮自己脱困。
“是吗?那你能猜出我现在在想什么吗?”他一手支着下颚问。
“你在想是要杀了我干脆,还是留下来折腾比较有趣。但是你比较偏向后者,因为你一来想赌赌看我的医术能不能让你重新站起来,二来也不愿让我死得太容易。”她没被他问倒,而且对答如流,不忘在话中加上暗示与挪揄。
有那么一瞬,倪湛还真的佩服起她来了。
她一点也不像外表那般柔弱,相反的,她聪明、冷静、敏锐,而且反应出奇的快。
“你很狡猾嘛!方天艾,怎么我好像听出你在引导我赌赌看你的能力?”倪湛也非省油的灯,岂会听不懂她话中有话。
“试试我的能力,你不会吃亏的。反正治不好你再杀我也不迟。”她会这样提议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也想挑战自己的医术。倪湛的病不简单,她若能治好他,必定能从中得到一些启示。
再说,她要再见家人一面,没留下半句话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这个荒岛,她不甘心。
“说的也是,我干嘛急着杀你呢?你还有用处。像现在,就是你表现的时候了。”倪湛直视她良久,决定先留下她的命。她说得没错,一刀杀了她太便宜她了,他要慢慢折磨她,直到她卸下那张冷静的面具,向他求饶为止。
方天艾默不作声,掀开他的被单,找到腿上的穴道帮他按了几下。他的腿可能有人帮他复健,并未萎缩,只是肌肉韧度降低,需要加强血气的循环才行。
倪湛在她刚碰触他的腿时,痛得脸色刷白,他实在想不出她那纤细的手指为何这么有力道。
“有点痛。忍着点,你的血路阻塞,穴道上结了硬块,所以触感比正常人来得强,但稍后就会舒服些了。”她低着头说。
他没应声。她低柔的嗓音很有安定力量,浑身散发着不屈于凡人的气息,黑色如缎的长发披垂到胸前,将她细致无瑕的脸衬得更加白皙如水……看着看着,他的腿渐渐不疼了。
“要治你,得需要一些工具和药草。”她看他一眼,正好撞见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呆了一下。他又在算计什么了?
“工具我可以提供,但药草就省省吧,我最讨厌吃药。”他眉头一耸,吃了四、五年的西药,他早就烦死了。
“内外同时治疗,会好得更快。你放心,我的药方不会太难吃。”听见带点孩子气的语气,方天艾忽然忘了是在对倪湛说话,习惯地露出安抚病人的微笑与温柔;但一回神,猛地想起眼前的人可不是普通病患,笑容又迅速敛去。
倪湛被她一闪而逝的嫣然撼动了一下,心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见鬼!他暗咒一声,讨厌那份奇怪的感觉。
“需要什么跟修罗说,他会帮你准备,你可以出去了。”倪湛不悦地挥手要她离开,继而又补充道:“记得,你现在是我的女奴,只要我叫你,你就得马上出现,懂吗?”
女奴!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冠上这种称谓。
方天艾捺住性子点了点头,静静地走出他的房间,直到那扇雕龙的门合上,她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暗吁一口气。
倪湛脾气阴晴不定,可想而知不会是个配合的病人,要让他的病在短期内有起色可能不太容易。
而他的病一天不好,她就不可能离开这里;要自救惟一的方法就是把他的腿治好,让他无话可说,自动放走她,否则她肯定到死都会被他关在岛上,永难脱身。
唉,她的灾难几时方休啊?
第四章
天刚亮,方天艾就被一阵阵痛呼吵醒。她坐起身倾听,以为又是倪湛在咆哮,但听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她坐了片刻,想再躺下却已无睡意,只好走下床,看着倪湛替她安排的这间“囚笼”。
她其实该感谢倪湛没有将她关入水牢或是不见天日的暗房内,反而让她住进这问雅致的厢房。房里的装潢很独特,从桌椅到床铺全都是仿古的中国式家具,看得出设计者对中式建筑的执着与讲究,连卫浴设备也极尽所能在现代化用具之外加些古色古香的装饰。这里的一切没有纵横帮总舵气派,可是也有它小格局的巧丽。她不禁纳闷,在倪湛心里,是否对纵横帮依然无法忘情?
叹了口气,她踅到桌旁,翻了翻自己昨夜所写的笔记,思绪又陷入人体密密麻麻的经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叫嚣声从倪湛房里传出,她还未理解发生什么事,石刚就敲开她的门,简扼地比个手势。
主人又在召唤了!
这几天,倪湛活像要她认清她在这里的身份,只要他想到了,就会传呼她前去服侍,就算倒杯水,他也要她动手。
要不,就是命令她到他房里去帮他按摩穴道,疏经通脉什么的,仿佛是要累死她才甘心。
还好她早已习惯类似的操劳,而且随遇而安的个性使她懂得如何在危机四伏中以柔顺来保护自己。
匆匆随石刚赶到倪湛的卧室,她温驯地面对着趴在床上,全身烧着怒焰的他,轻声问:“怎么了?”
倪湛冷白的脸从披散的黑发间露出,盯着她。
“你来得太慢了!”他沉声责备,撑起上身,困难地想自行翻身,可是再怎么怒力也都是徒劳。这种使不上力的懊恼使他情绪大坏,他颓丧地趴回床上,闭紧眼睛怒号道:“快帮我止这该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