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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华笑眉,你是只大米虫呵……

  一个女子步近,在床边落坐,她抬手轻抚她的头顶,温柔地问:“怎么了?懒懒散散的,一点也不像你。”

  “静姊,我好烦啊——”她又烦又伤心,才会等她和骆斌离去后,又跑来姊姊的闺房里。她们姊妹俩感情甚笃,从爹去世,娘亲在自家盖的佛堂中住下,带发修行,两姊妹总能相互安慰,此时的笑眉很需要谁陪在身边。

  闻言,静眉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心中亦是忧烦,听过骆斌的话,她隐隐有股不安,觉得那个对笑眉兴趣勃勃的异族男子像团谜,不知他会如何纠缠笑眉,要她跟着他去?

  “你在烦恼什么?说不定我可以想到好法子替你解决。”她微笑,考量之下仍将事实隐藏,觉得不说破可能好些,笑眉若知悉,依她的性子又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她再如何心细如发,也料不到笑眉早知道内情,而且与那头银毛虎已有过许许多多的“纠缠”。

  笑眉的嘴动了动,“我……我……”她也不知怎么说呵!

  “我、我腿痛。”挣扎好久,蹦出胡诌的理由。

  静眉信以为真,赶忙掀高她的裙,边念着:“伤口疼怎么不早说?你啊,就爱人家担心才快活。都大姑娘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三天两头的受伤。”

  以往听这样的评语,笑眉定会爽朗大笑,然后任着人叨念,把这些话抛到脑后,听过就算。可现下她好沮丧,正视自己对华家的存在价值,她的自信与潇洒躲起来了,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

  “静姊……我、我——”她咬着的唇忽地松开,先是晶莹的水泽润湿眼眶,接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扑进姊姊怀中。“对不起——”

  “怎么啦?笑眉,你、你别光哭,对不起什么?你想说什么?”静眉吓了一跳,双臂揽着妹妹轻轻摇晃,虽然着急,话气仍是柔柔软软的。

  笑眉痛哭,却无法说明内心在伤痛些什么。

  她不能说,她听到骆斌的话,知道他们想隐瞒的一切了,那会让她更尴尬、更难堪。她不能说,她心里其实是喜爱煜哥,从很久很久就爱着,爱了好久好久,虽然她对自己说,她要煜哥跟姊姊在一起,决定已下,心中难免疼痛,但那是她的秘密,她不要谁知道。而她也不能说,这个秘密已被一个可恶的男子洞悉了,他还欺负她、取笑她,说一些似真似假的话捉弄她。

  她什么都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笑眉……”

  “静姊,我没事,我、我只是想哭,只是想哭而已——”她稍稍平息,声音模糊地由姊姊的怀中传出。

  “你这样真教人担心。”她拍拍妹妹的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轻声细问:“笑眉,你是不是在外头认识了谁?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笑眉身躯陡地僵硬,吸吸鼻子,她离开姊姊的怀抱,两只眼红通通的。

  “静姊别瞎猜,什么心上人、心下人的!”没来由的,那个淡发半垂的男性面容闪过脑海,眼睛亮灿灿的,牙齿也亮灿灿的,露出狂放的笑。她心里冷哼,讨厌自己怎又想起他。心”人?有!他就是她心上的一个大恶人。

  “你都十八了,情窦初开,有心上人也是自然。”她瞧着妹妹泛红的脸颊,向来活泼的瞳中如幻似叹,沾染了柔软的情绪。静眉愈想愈觉得可能。

  “我十八,静姊都二十了,你自己呢?”如今尚未出嫁,再晚就老了。

  笑眉本想说些别的扯开话题,却见姊姊闻言但笑不语,唇边噙着意味深深的弧度,仿佛心中藏着一个秘密,脑中正想着这个秘密。

  “静姊,你的心上人呢……他在哪儿?”这话自然地脱口而出,带箸试探,带着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紧绷,而黑暗的角落,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静眉觑了亲妹一眼,神情柔雅中揉进娇羞,连压低的音调都沉迷得醉人。

  “我偷偷告诉你,你、你发誓不可以说喔。我心里头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也认识的……我已经喜欢他很久很久了,从小,我就想嫁他为妻……”

  那暗处来的声音嘲弄着,笑眉听得一清二楚了——

  笑眉,你还不清醒?不明白吗?你不是提得起、放得下?为何非要等到一个断然的答覆才甘心?

  “我知道是谁。”笑眉忽地截断姊姊的幽叹,表情有些僵硬,她怔了怔,对姊姊扯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而方才大哭未及拭净的泪,竟让脸上的笑挤出眼眶,顺着香腮滑下。“静姊,我、我真高兴……我希望你和他天长地久,一辈子都幸福。”

  笑眉,清醒吧。那声音告诉了她。

  ※ ※ ※

  腿上的伤让笑眉闷在府中多日。

  那位苦大娘替她缝合处理过后,骆斌还请来西安城中的名医,每日来华府为她换药,开了几帖恢复元气、补血滋养的药,已连喝好几日,苦得都快丧失味觉。

  伤势虽好了大半,踏在地上,小腿的肌肉仍微微刺疼,她无所谓地半跳半拐着,要不就挨着墙、扶着栏杆走,也不肯好好待在房中养伤。

  午后,府中静了下来,陷入一种慵懒的气氛里,几名休憩的仆役蹲在侧门小院乘凉闲聊,趁着李大叔在后堂向骆总管报告马匹的事,她悄悄溜到马厩,琥珀瞧见主子,鼻中发出轻轻的嘶鸣。

  “嘘……”她总算露笑,由怀中掏出方巾,里头包着精糖,递到马儿嘴下。

  “你爱吃的。”她拍抚爱马,感觉湿润的舌舔着掌心的糖。

  琥珀三两下就吃光了,它甩动长尾,耳朵动了动,鼻子一直顶过来。

  笑眉笑声铃铃。“你跟我一样都快闷坏了吧?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出去散散心,好不?”

  于是这个午后,蓝天白云,风拂得轻和,一人一马来到东郊的棉田。

  许多大叔大婶在棉田中工作,笑眉没过去同他们话家常,远远瞧了会儿,她反倒策着马直接上丘陵,没让谁察觉。

  以往,她是每个人的开心果,开朗活泼、率真可爱,性子直接而热烈,旁人待她好,她回报双倍,遇到恶人恶事,她要管天下不平,一直是勇敢向前的。

  可是,她从来不知,当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一无是处的华笑眉,她该要怎么办?她从不曾如此沮丧,可心中又有一股意志,她强撑着,假装快乐,偏不让人瞧出端倪,只除了一人独处时……

  滑下马背,她随意坐在斜坡上,双手抱膝,看着绵延而去的棉田,远远那边,华家的棉厂伫立着,来来去去的人全缩成小影。心沉着、闷着,无情无绪望着坡下的景色,琥珀从她身边踱开,低首寻找美味的嫩草,风在坡上嬉戏,她听见它掠过耳际的声音。

  “嘶嘶——”天地寂寥中,琥珀忽地仰首嘶鸣,似是受到外来的刺激。

  笑眉一震,迅速掉头,见不远处的丘陵线上立着一个骑马大漠,在琥珀发出嘶鸣的同时,他驱动胯下大灰马,风也似地来到她的面前。

  “你、你——”笑眉瞠目结舌,没料及会在这儿遇上这恶人。记得初次见面,他亦是乘着大马,在高高的马背上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又含意深远的眼神打量人,她抬起下颚迎视着男子,发现他的眼神依旧,金褐色的光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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