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男子对她咧嘴笑开,眼睛弯成细缝,酒窝跳动,“你的伤好啦?”
笑眉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不答,撇开头,迳自抱膝而坐,将小巧的下颚搁在双膝上,微微嘟着红唇。
她不睬他,但身上每处的感官却敏锐了起来,感觉背后的男子翻身下马,不知跟那匹同他一般可恶的灰马咬什么耳根,接着,就听见琥珀凌乱的蹄声踱来踱去,还不断发出高亢的鸣叫。
“你做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笑眉还是回过头了,还是开口同他说话了。她立起身子,见大灰马凭藉壮硕的体型挤迫着琥珀,步步为营,大板牙还过分至极咬着琥珀漂亮的马鬃拉扯逗弄。“霍希克,你干什么?”她气呼呼的挥着小拳头。
霍希克双臂抱胸,笑得开朗无辜。“我乖乖站在这儿什么都没做啊!”
“你、你——叫你的马别骚扰我的!”
此时,琥珀已等不及主子相救,四蹄一撒,往坡上跑去。姑娘溜走了,石龙立起后腿发出不满的嘶叫,接着掉头回身紧追而去,故意在琥珀左右,又不超前,琥珀快它也快,琥珀慢它亦慢,两匹马儿双双越过丘陵,另辟有情天地。
没了马,想走也走不了。
笑眉眸中烧着两把火,执拗的性子张扬起来,愈是走不了,她愈要走,二话不说,举步便往下坡去,虽然小腿仍感刺疼,步行犹如龟速,但边走边跳,一小步一小步,总能走回华家棉田。
身后那名男子跟了过来,不远不近,一下子在左,一下子在右,这瞬间,笑眉感觉自己好似琥珀,而那头讨人厌的大灰马就这么着尾随不放。
“嘿,笑眉——”
“不要叫我!我不要跟你说话!”
“姑娘,我想说——”他伸手探向她。
“不听不听!你别碰我!”她嚷着,本欲挡开男子伸出的大掌,脚下却踢到突起的土石,小腿的伤猛地抽痛,她支撑不住,哎呀一声攀住霍希克提供的健臂。“好痛……”她吸着气委坐下来,腿上疼,肩头也跟着疼,那模样可怜兮兮,既气愤又无可奈何。
“唉……我想说,前面的地不平,要你小心,谁知道……”他耸了耸肩,薄唇抿着一个要笑不笑的弯度。“你不听我说。”
她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才发现自己的小手还捉住人家的掌,握得如此用力,像在茫茫海面上寻到一根浮木。她心跳加促,猛地放开,尚不及收回,霍希克反手一抓,大掌包裹住她的柔莫,掌心温热而坚定,透过小手上的毛孔,一股战栗直直灌入笑眉心底。
“你、你想干嘛?”笑眉知道,这样的问句实在很不高明,可两个人贴得好近,他身上的气息带着青草的爽洌,几缕淡发飘在峻颊边,他对住她笑,酒窝该死的迷人,柔和着太过深刻的轮廓,让她的思考大受影响。
“我很想你,姑娘。”语气低而哑,荡在风中。
他唤她“姑娘”,是一种亲昵的称呼,仿佛他是她的情郎。
听见表白,笑眉试着抽回小手,可惜徒劳无功,脸蛋虽红,她也不示弱,鼓勇轻嚷着:“我不听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这个——”她顿了会儿,想着适当的骂词,“无赖!”上回骂他“无耻”,反被他将了一军,这回断不能重蹈覆辙。
他爽朗地开口大笑,上身亳无预警往后躺下,连带将姑娘带进胸怀中。
笑眉撞进他的胸口,抬起头正要骂人,他另一掌已偷偷来到她的身后,按下她的脑勺,那股压力让她的脸蛋朝他俯下,两张唇就这么密密地接在一块了。
又是那种昏乱的感觉,心在瞬间被震飞到天云外,又酥又麻。
笑眉星眸微合,迷乱的神智在男性的手绕到酥胸前时陡然惊醒,她瞠大眼睛挣扎起来,未被握住的一手不住地捶打,她摆脱了纠缠的吻,人还在他怀中,玉手已然扬起,对住他的脸庞又是甩掌,“啪”地一声清清脆脆、干净俐落,此刻阳光充足,与之前在窑洞中不同,笑眉看见他的脸颊上登时浮出红红的掌印。
四周沉静,一男一女又陷入对峙,他躺在草地,她伏在他身上,姿势暧昧,眼神迷离,而风依旧顽皮,将两人的气息和着青草香气传进彼此的呼吸中。
许久,霍希克叹气,舌在口腔中抵了抵挨掴的那面颊,平静地道:“这回,你倒是留情了。”比之上回,这次是小巫见大巫。
“留个头!”急声反驳,手二次扬起。
她绝不是泼辣的姑娘,但不知是何原因,在这异族男子面前,她总是三两下就被撩拨,他的一举一动,暂且不论真实心思,入了她的眼,全成可恶可恨之举。再然后,她的恶性便被挑起,怒火在方寸燃烧,一些反抗的动作未经思索,就随着意识做出来了。
霍希克可以轻易地将她制伏,可以轻易地躲过热辣生疼的掌掴,可以对一个姑娘为所欲为,他不动,还是笑着,双目直直地望住她。
“你、你——”她作势欲掴,手臂高高扬着,但见他坦率等待的模样,心没来由地拧着,这一掌如何也掴不下去。
“为什么不躲?”好毕,心情起起伏伏,真的好累。她问着,手终于放下,眼瞳中沾染着落寞和疲惫。
男性的大掌爬近她的脸颊,将散在秀额前的乌丝拨至耳后,他端详着,唇边的笑加深了。“躲开,你打不着,心里会不畅快的。”
蓦然,笑眉眼眶发热,勉强又问:“我畅不畅快是我自个儿的事,同你不相干,你又何必如此?”
那对眼深深地瞧她,金褐的光芒闪烁,一明一灭,意味深远。
“我喜欢见你笑,无忧无虑地开怀畅笑,我想,那一定很动人。”他缓声道,脑中描绘出景象,“你该笑的,不属于哀伤……骑着大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眉间的神采教人著述,我很喜欢那样的你。”
“那样的我一无是处。”不懂自己哪一点吸引着这个男子?
她从未察觉自己有多可人吗?似一朵红玫瑰,热情而潇洒地绽放,在神只指中,静静化作猛虎永远的渴慕。
“我就爱那样的你。”他安静地结论,却震得姑娘耳鼓生疼。
陡地,笑眉懵了,怔怔然地看着他,两张圆容离得好近,近到她在男子奇特的眼瞳中分明了两个自己。脸颊热热痒痒的,她抬手去摸,沾了一手湿,才明白自己在掉泪。
“我、我不爱哭……霍希克,我很少掉眼泪的……”她边说边拭,愈拭愈湿,声音哽咽破碎,“我真的……不爱哭的,我、我……”
“我知道。”他拉下她,让她的小头颅搁在胸口上,掌心缓缓抚着她的发,缓缓叹息,“我都知道,姑娘。”
他的胸膛厚实安全,他的掌心轻和温暖,他的语气低吟如歌,笑眉没法抗拒,她靠着他,汲取这男子身上源源不绝的力量,心中的委屈、沮丧,和那段永远圆满不了的爱恋,点点滴滴被引诱出来。她深藏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一时间,只觉得他这么、这么地亲近自己的心,然后,不可抑制的,那股压抑许久的哀伤就这么爆发而出,她扯住他的前襟放声痛哭。
胸前迅速湿润,他拍抚着她小小背脊,脸上带着一种爱怜的神气,微微笑着。
“哭吧,笑眉。大笑的人就该懂得大哭,我喜欢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