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有些模糊,昨晚,他好像来到她身边,与自己说了一些话,然后……然后……懊恼地敲了敲脑袋瓜,笑眉叹了口气,记不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到河边简单漱洗,众人将昨日架上剩下的食物当早饭,此时天刚鱼肚白,霍希克已下令要大伙出发。
“野地露宿,睡得可好?”苦大娘问,笑容里藏着一丝促狭。
笑眉倒是心无城府地点头。“很好啊,睡得很舒服。”
骑在前头的几位汉子却嘿嘿地低笑,钟老九回过头,压低音量道:“让头儿抱在怀中,把他的阔胸当靠枕,睡得当然舒服啦!呵呵呵……”
“啊?”笑眉不懂。
“你不会全忘了吧?”张六瞪大眼。
不、不!没忘,她没忘,她记起来了。
昨夜他来了,与她说话,还抱着她、亲了她!她记得他双臂间的温暖,和柔软微冷的唇印在颊上的感觉……在他怀中,她睡沉了,感觉如此安全。
莫怪,身体不觉酸痛,现下想想,屈就着一夜,又睡在冷硬的地上,怎可能毫无痛觉?他是否整夜抱住她,直到破晓,才将她移开?
心中波涛汹涌,有羞涩、有感动、有懊恼。恼怒他不该在她无知之下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昨夜定有许多眼睛瞧见了,她羞得直想找洞钻进去,可思及他温暖的拥抱在月夜中为她挡寒,心便无端柔软起来。
笑眉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到底要以何种心绪待他?
众人又行一日,出了陕西,正式进入甘肃,一行人在此分成两路,熊大领着众弟兄直接奔回兰州,而霍希克则陪同苦大娘上陇山采药草,当然,身边还带着他的姑娘。
人数顿时减少,三个人三匹马,笑眉话也减少了,若只同苦大娘聊天而不理另一个,感觉好矫情,可又不知要同他说些什么,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别扭,讨厌死了,半点也不像原来的个性,她是潇洒坦率、是豪气爽朗的,不是吗?怎会变得这个模样?唉,笑眉不由得叹气。
苦大娘已受不了他们两个了,行了几里路,一个屁也不响,气得她策马奔到前头,朝他们撂下话——
“老娘先走!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慢慢晃到陇山来吧。”话一落,她“驾”地一声,人已在里外。
“苦大娘——”这下子,笑眉真的急了,挫败地望着远去的身影,然后快速瞥了霍希克一眼,急急道:“苦大娘独自一个,若遇上危险就不好了,我们、我们快追上去吧。”她想追,小手又教人抓住。
瞪住他的手好一会儿,笑眉竟不敢抬头瞧他的眼,仿佛已想像出他眸中会闪烁着如何的光芒,心跳快了起来,脸颊燥热,她熟悉这种感觉,知道自己对这个男子生出女儿家的情怀。
离家才几日,她怎么可能将煜哥抛到脑后,而对另一个男子……对他……对他……思索不出适当的解释,只觉得昏乱,乱呵……
“为什么捉着我不放?”深吸口气,她视线锁住他的宽胸。“你、你放开啦。”
“为什么不同我说话?”他低哑地问,依言放开她。
没料及他会按自己的意思而为,笑眉怔怔缩回手,感情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惆怅,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何心态。
“你又不说话了。跟我说话真这么难以忍受吗?”他微笑,面容淡淡阴郁。
理会他在讲些什么,她连忙摇头,不由得急嚷:“是你在生气,不和我说话……这两天你一直骑在前头,连瞧也不瞧我一眼,你把我抛在后头,都不理人,我、我想同你说话,又怕你摆脸色,你现在还诬赖我!”她扁扁嘴,一股委屈当头罩来,眼眶登时红了,吸吸鼻子,硬是不让泪滚下来。
“嘿!”霍希克轻呼了声,两手投降似地举在胸前,唇边的笑加深,眉心皱折,“你别哭,我没有要欺负你,唉唉,姑娘一哭就丑了,一点也不漂亮了。”
“我才没有哭,你少胡说八道!”她揉了揉眼睛,又狠狠瞪着他,接着头赌气地扭向一旁。
片刻,一只大掌悄悄伸来,稳稳的、不容拒绝地握住她的小手,她象征性挣扎几下,甩不掉,还是乖乖教他握着,那男子绕到她的面前。
“笑眉,咱们不要闹脾气,好不?往后心里头有事,你别搁着,把所有话都告诉我,让我知道你想些什么,别教我猜来猜去,好不?你会喜欢兰州的,我还要带你去敦煌,那里有一面画墙,很值得去看。若有机会,我们可以穿过塔克拉马干沙溴,去拜访我的朋友,我们要生活在一起很久很久,好不?”
他的话语静而柔、低而沉,如一首歌温和响起,荡漾着姑娘的心。
听着他接连问了三个“好不”,笑眉脸红如霞,方寸已醉,趁他不注意时小手猛地抽开,又推了他胸膛一把——
“谁要跟你生活在一起很久很久?少臭美了!”
她哼了一声,策马奔驰,心情转变得好快,没来由的开朗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洋洋洒洒。
男子摇头淡笑,双目深邃,他跟上,去追一朵爱笑的花。
※ ※ ※
苦大娘的动作好快,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人影,真不等他们,独自一个人上陇山。
霍希克知道她清楚山林的一切,并不十分担心,他带着笑眉进入山地,在林木苍翠中来到一处简陋的木屋。屋外,苦大娘的马系在那儿。很显然她快他们一步到达,而且丝毫不浪费时间,已步行采药去了。
“怎么办?我们要去寻苦大娘吗?”笑眉东张西望,对四周高耸参天的林木兴趣甚浓,不远处山涧声传来,空气中有一股沁凉味。
两人纷纷下马,霍希克伸了个大懒腰,咧嘴笑开,“走,我教你捉鱼。”他拉着她的手便跑。
“啊?可是苦大娘怎么办?你不是要保护她的吗?怎可以丢下她不管?这山里肯定有许多野兽,不能丢下——”笑眉的话陡地停住,让乍现眼前的景象摄去心魂,唇微启,不由得缓缓一叹,“好美……”
绕过木屋,经过一丛大树,山涧流水如白色缎带铺陈,林木青翠,天际湛蓝,颜色绝对的明亮,分割出教人赞叹的景致。
“笑眉,快来。”霍希克跳进水流甚急的清溪中,回头对住姑娘招唤,牙当洁白闪烁,两朵酒窝浮现,像个大孩子。“快啊,这里有鱼呵!”
笑眉一面走近水边,仍不放心地提醒着,“苦大娘啦!”
他挺起腰杆,莫可奈何地望着她,知道若不说清楚,她定要追问到底。
“这一带,苦大娘每年都要上来采药草,有几味对外伤愈合甚具疗效的药草只在陇山此地生长,她上来采撷,然后制成生肌药膏,晚些,她会回来的。”
“可是……遇到毒蛇猛兽怎么办?”
“唉,姑娘。”他又叹气,淡发沾上水珠,在阳光下闪动光彩。“苦大娘曾徒手杀狮,曾力拚十三名劫匪,可不像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连恶犬也躲不过,还受了两次伤。”
笑眉愣了一下才听懂他在挖苦人,脸一红,脾气被逗弄上来,脚步往水里冲,边嚷着:“哇你这人真坏!嘴巴最毒了!哇——”刚靠近,脸上被人泼来大把的水,头发和衣服全湿了。
“霍希克!”她拨开颊上的湿发,不甘示弱,亦弯身泼水,同他打起水仗。
男子哈哈大笑,不闪不躲,薄薄的单衣贴在肤上,将精壮的上半身完美展现。深邃眸中精光闪动,在姑娘靠近时,右脚一记勾拐,那娇小的人儿站不稳,哇地一声跌进水中,水位虽说不深,但笑眉仍吃了几口,呛得流泪又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