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在拴马,你拖着静妹便走,也不等人。”展煜徐缓而至。
笑眉吐吐小舌,歪着头呵呵笑着。“你们腿长嘛,很快就赶上啦。”接着,她的手自然地伸进展煜的肘内,一边各挽住一人,开心道:“好不容易才出来玩,今天肯定要尽兴而归!”
“好不容易?”听到这话,展煜桃眉,温声道:“嗯……我记得咱们家二姑娘有一匹琥珀大马,镇日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声名远播。”
“唉唉,煜哥,那种玩跟今天的玩又不一样。”
“是吗?”
笑眉还同展煜边走边辩些什么,静眉没再费神留意了,手臂悄悄抽离,让妹妹和义兄先行,自己则有意无意地放缓步伐,想与另一名男子并肩而行。
可恼的是,她快他就快,她慢他也慢,固执地,以一种适当的距离尾随着。
静眉暗自叹息,几年过去,他态度依然,莫非两人就这么下去,仇也暧昧,怨也暧昧,情也暧昧。
她停在一株红梅前,几簇低枝桠伸展到面前,她不禁倾身细闻,梅香清淡,稍稍振奋心情,嘴角微浮笑意,带着算计。
忽地,她秀气地打着喷嚏,揉揉鼻尖,又打了一个,半张脸几要埋进花中,忍住笑,用力再打三个喷嚏,她感觉身后那人的靠近,皱皱鼻头才想再挤出喷嚏时,双肩已让人稍嫌粗鲁地扳转过来。
“离那些花远一点。”终于开尊口了,可惜话气不佳。
此时,笑眉和展煜已离开好大段距离,似是遇上熟人,展煜正和人说些什么,笑眉则蹲在卖各式腌梅的小摊前试尝着,她知道有骆斌陪着姊姊,不会有啥危险的,倒不知静眉正动着脑筋,努力想发生点“危险”。
“骆斌……我头晕……”道完,她故意脚步颠簸、顺势倒进他怀里。这样,是不是很不知羞呵?她的心怦怦跳,面泛潮红。
他似乎颇为紧张,一臂支住她腰后,另一臂稍稍将她推开,见到一张嫣红又迷蒙的悄脸,那种被扼住喉咙、不能呼吸的感受又出现了。
“小姐……”声调怎会低哑如此,他心中错愕,连忙假咳了咳,“小姐别这么近闻花香,花粉会钻到鼻中……我通知煜少爷和二姑娘去。”
“不、不要——”她扯住他,急急摇头,“煜哥难得能闲适地出来游玩,笑眉儿正欢喜呢,我不能扫他们兴致。”更重要的是,她也不能让他们坏她计划。
“我已经好些了,你、你扶着我好不好?”她强忍羞涩,真怕他要拒绝。
骆斌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手臂终于环在她的腰上,另一手托住她的手肘,两人在梅林中缓缓而行。
他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今日,上青岭赏梅的游客里,不少惊艳爱慕的眼光倾注在静眉身上,有些是明目张胆,有些偷偷觑着,有些则似有若无,她浑然未知,优雅而单纯地笑着、看着、动作着,他随在她身后,却清楚感受到每道投射过来的慕恋眼神,肚腹中升起一把怒火直逼脑门,极想痛揍谁。
而现下,他应她要求,将她揽在怀里,每移动一步,她的腰背与自己胸膛摩擦,那把怒火被浇熄了,另一把无明火陡炽,竟想收缩双臂,将怀中人紧紧抱住。
另一方,展煜和那人拱了拱手互相别过,回头望来,见静眉和骆斌的神态各异,心中一突,温和目光跟着微转深沉,嘴角习惯性地噙起笑弧。他故作视而不见,一掉头,笑眉杵在自己面前,怀中捧来好几个干叶包,笑嘻嘻地。
“煜哥,瞧,我买了好多腌梅蜜饯!好吃极了,你尝尝!”不容分说,她拈起一粒腌梅抵到他唇下。
展煜张口含进,唇湿润了她的指尖,眸光始终那么温和。
不知怎地,笑眉双颊染红,忽地头一甩往后张望,嚷着:“我拿些去给静姊和骆总管吃。咦——他们人呢?”
“笑眉,陪煜哥散散步,可好?”
“啊?可、可是静姊……骆总管……”
他轻声要求,手已托住笑眉的肘部,将她带开了。
那位刚与展煜别过的人亦是同华家有生意上往来的老板,在后头又遇骆斌和静眉,他笑容满面、拱手走近正要打声招呼,却见华家大小姐与大总管靠得如此之近,直要相依偎,不由得疑惑,心想,华大小姐不是与煜少爷一对的吗?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又与自家大总管亲近?
他又见骆斌面色不善,眉峰成峦,五官紧紧绷着,猜测这对男女不知发生何事了?他还是别过去讨没趣,遂笑脸颔首,接着擦身而过。
其实不仅是这位老板做如是想,几名认出骆斌和静眉身分的游客也好生纳闷——华家的煜少爷就在前头不远处,怎么华家的静眉小姐会靠在大总管怀里?
这些年,这些人,毫不相干的关中男女,硬是把静眉与展煜配成一起。
而骆斌之所以眉头深结、神情不豫,好大半便为了这个原因。
他十分清楚外头的人是怎生想法,华家的大姑娘已名花有主,此时他搂住她、抱住她,即便光明正大,在其他人眼中却成疑惑。
哼!他很希罕吗?
心底冷哼,他下意识收回手劲,不愿与怀中女子再亲近。
静眉感觉到他的撤回,暗暗一叹,知道他再度升起防卫,而方才的努力全白费了,现下场合并不适当,她不好将他逼得过紧,只好顺应地道:“我好些了,可以自己走,不必扶着了。”
骆斌依言为之,撤下所有扶持,身躯却仍护卫在她身后,这举止完全是自然而然、是自发性的动作,就连他也未曾察觉,认为自己仅是随意地跟在她后头。
“骆斌。”静眉轻轻唤着,半旋过身,硬要打出喷嚏的鼻尖略略泛红,有抹可爱稚嫩的神气。“今天是出来赏梅的,你为什么不看看花,闻闻花香,却直要盯住我?”较之于他,这个女子更清楚他心中转折。
骆斌峻容闪过狼狈,很快便宁定下来。
“别闻太多香气,你又要头晕。”完全地顾左右而言他。
静眉细细扬唇,目中揉进光彩,好教人猜不透。
“又有啥关系?你总是会扶住我的。今天若换成是你打喷嚏、犯头晕,我也是会扶住你、抱住你,不让你摔着的。”姑娘家请有的矜持在他面前全隐藏了,外表虽然平静,方寸却羞涩难当。
闻言,骆斌一震,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个女子用那样的眸光、那样的语气、对他说出那样的话语。这些年,他总是猜着,总是防着,猜测她的用意,防制自己的心绪,怕对待她的感觉会愈来愈复杂。
“静姊!骆总管!你们快些呀!快来这儿,这儿好漂亮的!望过去有好多好多的梅树!像海呢!”笑眉立在不远处的丘陵线上,两手圈在嘴边大声嚷嚷,装满腌梅蜜饯的干叶包全丢给展煜捧着,她野性爽朗,才不在乎自己大声小叫会引来旁人侧目。
“来啦!”静眉玩性一起,也圈起手回应。
那个被大家定了型、沉静矜持的华静眉暂些退下吧,她体内那些疯狂的、执着的、热烈的情怀正等着宣泄出来,等着与谁分享,再也不能抑制了。
她撩起裙往丘陵上跑去,奔出几步却停顿下来,倏地转回身,对住立在梅瓣纷飞中的沉默男子露齿一笑,在后者尚不懂她的打算时,倏又跑回,主动地、大胆地拉住他的手,柔荑握着粗糙的掌心,她自然无邪地轻嚷:“咱们快过去!那儿一定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