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虎堡堡主的威信,到此荡然无存。向漠岩让三娘又讥又讽,却辩不出话;这或者是他一生的弱点。
“我绝非这个原因喜欢云纱。”他语气闷闷的。
“你一直说喜欢她,除了嘴巴说说,你还想做什么?”三娘的问话越来越犀利。
向漠岩想都没想,全凭直觉反应,“想照顾她,想她快乐,想要她嫁我做娘子。”
一口气说完,他竟觉心中好舒坦,困扰着自己的郁结,一扫而空。原来这就是他心底的声音,他强烈的欲望,如今坦诚释放,更加深了意志,非得到云纱不可。
“这些话好动听,堡主该去告诉她,不是对着三娘说。”三娘笑语,眉儿眼底闪过奸计得逞的顽皮。
“她躲我,不愿见我。”向漠岩瞧了三娘一眼,又颓然垂下。
三娘直觉想翻白眼。怎么精明如他,会看不穿云纱似水晶的心思?
“她躲着你,因为她喜欢你。双双有情,不应该两个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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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匆匆,如风一阵。
向漠岩飞身转过回廊,差些撞倒堡裹的仆役。此刻他的心情,是沸腾至极点的滚油,翻来覆去地,烫得五脏六腑几成灰烬。
他要见云纱,想见云纱!
不管她要不要听他说话,若她还躲着他,他会不顾后果地揪她出来,因为今天再不把事情挑明,他真要疯狂了。
厢房静悄悄的,她不在房里。向漠岩车转回身,马上朝绣房直奔而去。
他出现得太突兀,绣房里几个丫鬟聊得正起劲,忽然噤若寒蝉,几双眼全溜溜地瞪着他。
“云纱姑娘呢?”览了一遍,她不在裹边,向漠岩的口气有掩不住的怒意。她又跑到哪儿躲起来了?他真这么面目可憎?!
“云纱……云纱她……出去了。”年纪较长的一名丫鬟回话。
“出去?去哪里?”
“云纱回了……华阳镇,小……小梅陪着她去的。”噢!她是不是说错话了,怎么堡主的脸比臭豆腐还臭?“因为织幛用的线丝颜色……不好,不如自己染制,她说……她得亲自回华阳一趟。是老蔡驾车送她们去的,一大早就出发了。”完了完了,她真的说错话了,现在堡主不只脸臭而已,连头发都要冲冠而起了。
该死!她不能回华阳,尤其是目前。
他怕她难过,而她肯定会难过--御用选丝大会连着举办四天,今日是最后一日,镇上的气氛炒得滚热,想装作视而不见都难。
向漠岩再次火速转身,来不及知会马僮备马,他身形如飞,奔向马厩,俐落地一跃上马,缰绳长鞭,骏马已跨越栏栅,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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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姊,我们走了吧。”小梅在旁劝说。她抬头瞧瞧天空,已是正午时分。“走吧,你已经待了一早上,也发了半天呆了。”
“你先回马车,我跟着就去。”云纱叹了一口气,眼睛飘向绕苕院子东嗅西嗅的大老虎。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呀!”小梅脸蛋皱成一团。
“我没事的,你先上车。”她对小梅勉强笑着,整个人却罩上挥不掉的悲愁。
小梅摇摇头,缓慢转身,又回头叮咛,“你马上来喔。”
她跨过门槛,马车就停在不远的树荫下。不由自主的,她二次回头,那一块刻着“流袖织”的招牌掉落一旁,屋子裹头全是烧焦味儿……唉!纱姊一定难过死了……小梅想着,默默地朝马车去了。
这里是流袖织,景物全非,人事也已然全非。
打一进门,云纱便杵在大院里,望着一片残破凋零。
没被烧毁的几捆布匹滚落地面,她随手捡起,可惜布面都脏了,没法卖钱了……云纱模糊的想,鼻头酸酸的,眼泪无声无息就落了下来。她抱着布,跪坐下来,将脸埋在臂弯里。
“呜呜……”大奔挨近她,用头顶的金毛蹭着她。
忽然间,大奔软软的呜声一改。
它庞大的躯体挡住云纱,喉间发出不友善的低咆,褐色利眼戒备地望着来人。
外头,一行人正步进流袖织。
“爷,当心地上灰尘。”五、六名护卫装扮的人护着一位中年男子,那位爷儿肤色略显秀白,嘴上留着一字胡,气势华贵。
云纱抬起泪眼,有些错愕地盯着他们。这些人精神全放在那男子身上,还未注意到云纱,但大奔已十分不爽了,它突然挑衅地吼了一声,几名护卫全刷地一声抽出刀剑,围着主子护成一圈。
“是大虫,小心!”
云纱看他们恨不得把大奔大卸八块的模样,心里也慌了,她一把搂住大奔的颈项,脸颊还带着泪痕,却急急解释着:“各位壮士,它是跟我一道的!大奔不会咬人的,它没有要伤害各位的意思!”
说它不会咬人?大奔抗议地挣了一下,两眼依旧不放过那些入侵者。瞧他们的嘴脸,现在它就很想咬人。
云纱没注意到一双温柔锐利的眼,正兴味地盯着她,她更没察觉,她脸上挂着泪珠,眼眸晶莹剔透,双颊因使劲儿搂着大奔而变得红通通的,这模样既清新又美丽,让人我见犹怜。
“大奔,听话!”云纱娇斥了一声,紧抱住虎头不放。突然,她红红的唇吻了大奔的额,又吻了大奔的铜铃大眼,温柔地安抚着,“嘘……听话……”大奔有些站不住,醉在她的吻和软软语音里。
少女与虎,眼前的画面竟如此协调。那名中年男子推开护卫的圈子。
“爷,不要去!”
“你敢命令我?!”他挑起一道眉,语气不悦。
“小的不敢。只是……只是……”护卫结结巴巴的,头垂了下来。
“走开。”他又冷冷一句,脚步已朝云纱步近。
大奔闻到陌生气味,虎头又是一抬。
“大奔!再这样子,我不理你了。”云纱懊恼地叫,随即抬头冲着来人歉意地说:“我以前也被它吓过,它长得很壮,刚见着它,很容易吓着的。希望您别介意,它只是为了保护我。”
男人对着她笑,“我明白。就像我的护卫一样,你也别让他们吓住,他们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罢了。”他的声音好好听,浑厚而且稳重。近近的与他面对面,他的嘴角和眼稍有淡淡细纹,额上也有,在阳光照耀下,衬托出某种气势。
“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泣?”他的双目儒雅,一点也不像北方男儿。
云纱整理了一下裙摆,淡淡说道:“这里……是我家,之前遭受祝融,现在已无法住人了。”她强将落寞压下,却难掩眉间的忧郁。
但美人的愁,也是一种美。男子思忖着,接着开口:“没想到流袖织会遭逢此变,我也十分意外。”
云纱奇异地看着他,“您特意来找流袖织的?您是我阿爹的友人?”
“不是的,姑娘。”他摇着头笑,佳人容貌如画,让他心情大好。“在京城里,到处流传着北方流袖织的传奇,说你们染织的技术无人能及,染料全由自己调制。我十分好奇,怎么产着绫罗绸缎的江南,染织户几千家,偏偏没一户能与之相比?”
原来是慕名而来的客人。
“很对不起,让您白跑一趟。今天华阳镇御用选丝大会,您该往那儿去的。流袖织……已经不存在了。”云纱略略欠身,朝虎儿说:“走吧,大奔。”
“姑娘且留步。”男子伸出手中纸扇挡住云纱,神情温文儒雅,却天生有一股傲慢气息,云纱不由得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