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伏在他胸怀,眼泪不掉了,仔仔细细地捕捉他的音浪。那苦涩的语调里,掺杂着多少情感?咬着唇,她心口又疼了……唉唉,她在嫉妒。
“啸虎堡的家业,原本由大哥和我一同担当。大哥生性寡言,沉着稳重,又长我十岁,我敬他爱他。在我心中,他是英雄,而在朝颜的眼里,大哥是她的神祗吧!至于我,仅仅是她一起玩疯,犯错时,陪着她接受责罚的友伴。”过往的回忆,苦涩多于甜蜜,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太为难。向漠岩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启口,“三年前,他们成了亲,大哥带着朝颜游历大江南北,最主要的是,大哥觉得对我不起。我并不怪大哥,他什么也没做错。我心中当然疼痛难当,很久很久以前,朝颜已在我心上刻画了痕迹,可惜她无心于我,全是我自作多情。若她肯为我倾一朵笑,若她肯的话啊--”
云纱芳心又是一紧,酸楚的味道攻城掠地地汹涌而来。她抚着胸口,那小小的方寸,疼得难受。唉唉,多么清楚的嫉妒。
低哑的音调继续响起,缓缓述说,“我为朝颜埋葬情爱,以为终此一生,孤独至死。没想到我们却相遇了……百花渊谷,你我萍水相逢,在以为大奔欲将我撕吞入腹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使你不顾一切的奔向我,挡在我身前?”向漠岩的语调有些激动,他突然以双臂撑起云纱的肩膀,日光炯炯地审视着她的面容。她嫩白颊上的泪痕未干,眼眶里还蓄着珠泪儿,两片唇微微发颤。
伸出手,他怜惜地拭净她颊边的泪,清俊脸上幻化着令人心痛的柔情,这奇异的温柔情怀不断的扩散,不停的蔓延,将他的心一点一滴融尽。轻声的,他又低吟道:“当时,我不明白,只觉得你如出水芙蓉般吸引着我,让我迷乱而震撼。但如今我知道,大哥有他的朝颜,而我--有我的云纱。”
他的手指停驻在她嫩颊上,原想拭干她的泪,反而沾了满手湿。云纱的眼雾蒙蒙一片,晶莹的珠泪再度淌了下来,她仰着螓首,幽幽的看着他。
“唉,你怎么有这么多眼泪啊?”向漠岩笑语,竟觉眼眶也热热的。他修长的手指仍不停地替她拭泪,无奈泪水已泛滥成灾。他由怀中掏出一方丝帕,轻柔地触着云纱的脸。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香味……忽然,云纱两只小手握住他的大掌,怔怔地瞧着他手里的丝帕。那丝帕已不再洁白,丝面沾印了几处血迹,清洗不去的淡淡印痕,一如她的芳心,动了情弦,便永难回复平静。
“我的手帕。”她下意识说,找到绣在角边小小的两个字。“你一直留着它?”
“这是订情物,已属于我的了。”
“订情物?那时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呢。”云纱红了红脸,泪痕未干,唇边带着一抹动人的笑。
“即便陌生,在百花渊初遇时,你却能为我甘舍性命。”他低哑的嗓音和着感动,伸出一只手,将云纱飘至颊前的发丝拨到耳后。“倾吐了关于朝颜的那一段过往,或者在你心目中,我已成了卑鄙小人,一个无耻之徒,竟对自己的兄嫂牵心挂念。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不能辜负……云纱,我是真心想和你一起,照顾你一生。我会努力忘掉过去的,你信我。”
云纱静默着,清亮如泓的美眸深深、深深地凝视眼前的男子,很认真地思索着他的话。一会儿,她张开那小巧的樱唇,缓缓的说:“我想朝颜一定是位很好的姑娘,才让你如此旧情难忘。我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这般心恋着你……除了在百花渊谷首次的触动心弦,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她瞧了他一眼,又急急地垂下头,脸蛋更红更娇嫩了,“你是这样重情重义,要轻言忘情,你办不到。是我不该生气,不该去争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我很自私,我一想起你心里有别的姑娘……我就好难受……我……嫉妒她啊……”
她突然把脸捂住,最后一句话是透过指缝传出的。
“小傻瓜!”向漠岩低声一叫。
蓦地,她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向漠岩往后倒下,结实的双臂将云纱圈住,让她安稳地伏在自己身上。他的发散在绿油青草上,而她的乌丝却瀑泻了他整片胸膛。“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倾心?”
那小小头颅在他胸口摇了摇,却不说话。
他必定回报,不负她一片真心!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搂紧她纤巧的身躯,一声满足的轻叹自他的口中而出。
“你瞧天上的云。”向漠岩仰望着澄蓝天幕上飘浮的白云。
云纱随着他的视线而去,端详着云块。
“那团云的形状好可爱,像横放着的葫芦,两个圆黏在一起。”
“不对。”他的音调再次低哑,双臂握住云纱的柳腰往上一挪,让她的美目对着他的。云纱羞涩地轻呼一声,因为他眼底翻滚着显而易见的情潮。“我觉得,那一团云像我们。”
她的唇教他给攫夺了,两颗头颅亲密地靠在一起,像天上那朵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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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这不合适,太艳了点……”女子语带迟疑,打量镜里自己的身影。
“才不会呢,纱姊漂亮极了,堡主瞧了准大神,分不清东南西北。”小梅一脸兴奋,双手不住地抚着云纱身上的新装。“我知道你偏爱浅淡颜色,但这身鲜丽的衣衫穿在你身上,真的好亮好美。全身红的才显得喜气洋洋嘛!不只衣服,睑蛋也要扑些胭脂水粉,今天可是个大日子呢!”
小梅说的对,今天真是个大日子,是啸虎堡堡主文定之喜。
一早,向漠岩和云纱便到了平老爹的墓冢,向他老人家告祭。向漠岩点起清香一束,严肃地立在坟前,云纱不知他向阿爹说些什么,但那时他睑上真挚的神情,却让她感动得想哭。回啸虎堡的路上,他温暖而坚定的手掌一直握着她的小手……
不由自主的,云纱的心里感到丝丝甜意,美好的嘴角扬起浅笑。的确,她不太习惯艳丽的服饰,但今天真的不一样呀!她双颊嫣红的想,过了文定之礼,她将成为向二哥的未婚妻子。未婚的妻子呵……
脑海中思量着这个词儿,云纱心湖的那抹甜蜜正不断地扩大。阿爹,别再担心纱儿了,这一生,女儿已有了依靠,觅得了情钟的良人……
“好纱姊,别发愣了。”小梅按着云纱坐下,操起妆台上的蜜粉,直往云纱脸颊扑。
上水粉,染胭脂,画眉儿,小梅一气呵成。她的头搁在云纱肩后,同样望着镜中的美人,有些志得意满,“嘿嘿,如何?”
“逭……是我吗?”云纱惊讶于她的巧手。镜中粉雕妆点的女子艳丽无双,唇红欲滴,双眸明媚动人。她的气色极好,肤色极美,嫩白里透着自然的嫣红,非彩妆能及的效果,是发自内心,属于幸福的颜色。
突然,窗子传来巨响,伴随着一句哀叫,一个头绑冲天辫的小魔便掉进屋来。
“大奔,你顶得太用力了啦!”弯弓朝窗外喊着。忽而一个头--不对,是两个头颅竟由窗外冒了出来,是羽衣和大奔。
大奔挺委屈的咿呜一声,虎头一低,让羽衣踩着头顶爬进窗子,接着自己也纵身一跳,轻松地跨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