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哪门子话啊?!他比风琉年少几岁,说出这样的话,倒有些不伦不类的。碧灵枢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一调眼,却看见三娘的脸比方才更白三分,全身都打着颤,不知是冷了,或是心中悸动? 向漠岩一席话,亦把三娘弄怔了,但她的心终成明镜,爱人是苦,那些历练和痛将心镜磨得清明澄亮。悄瞅了风琉一眼,他正直直地盯着她,他眼底闪烁的可是情意?似有若无呵……
她的方寸再度抽痛,心似明镜又如何?她仍执着他的情爱,专注的、只为她一人的情爱。
“我……不敢当。”她敛下眉眼,朝向漠岩微微福身。
“敢当!敢当!”马逵忽地表示意见,伸出手欲将三娘“抢夺”过来。“姑娘跟我们回啸虎堡吧!堡主交代了,请姑娘千万赏脸。若不是堡中事务繁忙,堡主就自个儿前来邀约了。”
“喂!大块头,别太过分了!”碧灵枢抱着三娘闪开。不愧是双生子,称呼马逵的用语也一模一样。
“姑娘,马护卫说的话句句属实。”向漠岩又作了一个揖,文质彬彬地微笑着,“我已向北提督借用一千人马,团团围住了袁记药庄。这原是风琉的血海深仇,他抵死不愿啸虎堡的人牵涉进去,不让人相帮。他不知道,大哥和我为他这种态度气恼了许久。为了啸虎堡,他可能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但这多年情分,啸虎堡焉能袖手旁观?他的仇,便是啸虎堡的仇。”
“二堡主说这些……与三娘不相干。”
她软弱地低语,心一半儿安定一半儿刺疼。如今啸虎堡插手他的仇恨,她用不着为他担忧了,只是,她多希望能同他一起,他却根本不需要她,她总替他惹来麻烦。
“相干!怎会不相干呢?”马逵喊着,又想夺人。
“大块头,别逼我动手啊!”碧灵枢闪过一招,抱着三娘又转了一圈,两眼恶狠狠地瞪着。
那旋转引起一阵晕眩,三娘隐忍着欲呕的感觉,苍白着脸问:“二堡主到底想说什么?”
“唉唉……”向漠岩回头瞪了呆愣着的风琉,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又调回视线,“姑娘,我大哥真的盼望与你一见,他要我代为转告,虽然我家风教头性子硬、驴子脾气,可的确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外加长得还算出众,体魄也壮硕,若姑娘不嫌弃……不不不,”他连忙改口,“请姑娘千万不要嫌弃啊!我代啸虎堡,代传我大哥的意思,同时也是我自个儿的意思,来向姑娘你提亲求缘了,请姑娘嫁给我风兄弟做妻子可好?”
“什么?!”
首先有反应的是碧灵枢,他撑住三娘软下的身子,不可思议地高叫着,“这算什么来着?婚姻大事该由双亲决定,你这样问她,何不问我爹去?!”
若阿爹首肯了,任何事都好办。在碧灵枢心里,他多希望三娘得到好姻缘,而能给她美好姻缘的人,就只眼前愣得一脸惨白的人了。
没料及一句话震傻了两个“关系人”,向漠岩又哀声叹息了。走近风琉,但见他呆若木鸡,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气虚微喘的女子,眼皮眨也没眨一下,瞧得入神了。
再度抽出绑附靴旁的随身短刃,向漠岩举起风琉的手腕,“刷刷”两声,只见锐利的银光闪烁,铐在他腕上的铁锁便应声落了地。
“喂,我正努力替你求亲,你多少表示一下啊,别光愣着。”向漠岩藉机在风琉耳边嚅嘴巴,见他仍处在无我当中,也不知道那些话到底听进去了没。
求亲!娶她为妻,娶三娘……为妻……
风琉的视线紧紧地纠缠着她,旁边的人都不重要,身处何处也不打紧了。他浸淫在那个念头之中,心震荡得厉害,满眼满脑全是她的丽容身姿。这一瞬间,他体内兴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骚动。
她曾说过爱他,那他自己呢?对她的喜欢是否已到了爱的深度?他好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寻不出适当的话语:更何况现在时机不对,他该以肩负的责任为重,现下思索他两人的将来,只会搅得自己神思大乱。
而三娘,正期盼着他开口表示心意,凝望他的不言不语,她的脸颊由粉白染至烧红,再由红转成似雪苍白,一颗心已麻冷到极处,却依然感受着疼。
多情反被无情恼……三娘咽下胸口的闷痛,他无意恋她,她该要自知才好。
“三妹,你怎么了?你的沁心养气丸呢?快拿出来服下啊!”碧灵枢撑着她,见她愈来愈无血色,急得团团转。“我们走!我带你找阿爹去。”
“且慢,姑娘是啸虎堡的人了,她没说要跟你走,你不能带走她!”马逵也急得团团转,硬要留下三娘。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心里头早认定风琉与三娘是一对儿的,而三娘又有恩于他,他怎可让人拆散鸳鸯? “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
碧二少骂出这辈子第二句粗话来了。他抱着三娘,脚步轻松游移,躲避马逵双臂夺人的攻击。他这么又跳又转,三娘只能跟着他动,她的头脑裹嗡嗡作 响,晕眩的感觉如此难受。
“还来!你有完没完啊?!”
碧灵枢没察觉三娘的异状,正全神贯注在马逵身上。他怒骂了一句,抱紧三娘又想跳离。
然后,事情就在眨眼间起了变化。
碧灵枢愕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三娘让人“夺”了去,此刻正无力地靠在风琉怀里。他健臂护卫着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你不舒服。”风琉端详着那张苍白玉容,拧起俊朗眉峰。
三娘不愿听,想他既然无情,又何必对她怜悯。甩开他的手,她跪倒在地,晕眩引起一阵反胃,喉咙便干呕起来。她肚子里根本没装任何食物,呕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眼泪和汗水跟着进流而下。
她的人让风琉打横抱起,他也不理她的挣扎--事实上,她亦无力挣扎。
头一歪,枕着他宽阔的胸膛,她半合着星眸,双唇紧紧抿着。这身子,她自是清楚不过,若不好好调养,怕要种下病根了。
恍惚间,她微微扯动唇角,拥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又如何?她终究治愈不了方寸上的疼痛,就连麻痹自己也做不到了。
“喂!你抱着我三妹去哪里?说话啊!”碧灵枢追在他身后,急急嚷着。
风琉仿佛听不见四周的声响,迳自踏上阶梯往出口步去,后头不只是碧灵枢,向漠岩和马逵也匆匆跟随着。
离开地底水牢,外头的空气清新也温暖了许多,三娘吸入几口,脑子已不似方才浑沌如浆了。
风琉仍将她抱在双臂间,眯起眼观望着眼前的一切--袁记药庄已是人声嘈杂,许多身着兵服的衙役拔刀提棍,将堡里的护卫团团围在中间。那些衙役上衣正中央皆印着一个圆大的“北”字,是向漠岩以啸虎堡名义借来的北提督兵力。
“向二堡主,全按着您的吩咐办事,药庄内的护卫都给制伏了,正待搜寻梁发父子的踪迹。”统领北疆边防的提督将领快步过来,朝向漠岩说明目前情况。他身为将官,态度却十分恭敬。
向漠岩微微颔首,锐利地说:“详细盘问药庄里所有人,由帐房里拨发一些银两给无辜的仆役丫鬟们,命他们随即解散。啸虎堡的目标只有一个,无论如何一定得找到梁发,绝不能让他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