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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忽地,一声清脆划破,是长鞭猛地击在地上所发出的厉声,对长鞭,兽类天生畏惧,听在她耳中,既惊且痛,如要割下一块心头肉。

  再也忍受不住了,她起身欲要冲出,手腕却被制住拖回,才忆起自上了马车,男子就霸住她单边的手没放,那力道全然不是一个病弱之人该拥有的。

  “常天赐,放开啦!”哼!有了她的元虚相护,他竟有能力扣住她不放。

  男子睁开温雅双目,稍稍换个坐姿。

  “你又连名带姓地唤我啦。”长臂收缩,他让她的小圆臀跌在大腿上,合身抱住。“这样很不好,爹和大娘,或是旁人听见了,会以为咱们夫妻俩感情不够亲密。”

  虎娃的脸不争气地粉成一片,听见外头声响,赶忙宁定,急嚷着:“我要下车,你放开啦!再不放,我、我可要——我要——”

  常天赐挑眉,和气的眼对入姑娘冒火的瞳中。

  再不放开,她可要大施神通,夺取他的意识了。虎娃气呼呼想着,正欲以双手结印施展术法,男子的大掌好死不死包住她的小手,玩弄着十根葱指。

  她的灵能尚未修炼至随心所欲的境地,而自个儿的指头同他的纠在一块儿,他力气大到教人可疑,虽没握痛她,但凭她如何挣扎,怎么也摆脱不开,法咒必须和结印相辅才成相成,如今真是“英雌”无用武之地,可恼呵!

  “外头乱,下了马车你会走丢的,乖乖待在这儿。”他好脾气地道,脸仍是白惨惨的,一对眼显得幽深。

  “我要去瞧耍把戏,好多人在看,似乎挺有趣的。”她迂回着,心下着急,却不知急切的神色早已表露无遣,见他不为所动,口气勉强放软,“天、天赐……你生意忙就别管我啦,我自个儿照顾得了自己,过一会儿再去寻你,好不好?”

  又是一声鞭响,夹带大兽低咆,好多人拊掌大笑,她全身猛地紧绷,唇上的笑好僵硬,大眼中竟蓄着泪珠。

  他瞧着她,目光黝黯,不由得叹息。“怎么哭了?”倾身亲了亲那对漂亮的、热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滋味带着淡淡的咸,是泪珠儿的味道。

  长鞭再下,如打在她身上,人声鼎沸、叫嚣喧闹着……记忆回到那残酷的一幕,眼睁睁看着大虎跌入陷阱、削尖的木桩当胸刺破,她想救它们,好想好想好想,想得痛彻心扉,可是姑婆不让,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心痛,任那些虎儿受犬类欺陵、被剥皮去骨。

  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她不懂呵!她要咬死那些人,为利益、为钱财,对虎儿赶尽杀绝的恶人们,一个个,她都不要放过!她要咬死他们!她要咬死他们!她绝对、绝对要——

  “虎娃儿……”然后,男子的声音这么轻柔。他唤着她。

  “别哭啦,怎么像个小娃娃,莫名其妙地掉眼泪?”温柔似水,轻细如风,渗进她的冥思中,冲淡了戾气。

  “我听人说过,有了身孕的女子常会没来由地哭泣,虎娃儿……你莫不是怀了孩子啦?”最后的话带笑。

  虎娃恍惚地瞪住他,感觉他长指在颊上轻触着,勾去滚下的珠泪。好一会儿,她才弄懂他问了什么,反射性地道:“胡说!”哪有那么快的?!

  “你肚里有个小娃娃,咱们真的早生贵子,爹和大娘若知道了,肯定欢喜得不能自己。”他继续逗她。

  “你、你你别胡说啦!我才没有小娃娃!”注意力一下子被引走,适才伤心痛恶之情顿减。

  “是吗?”他眯眼笑,“那为什么哭?”

  她微微怔然,身子仍僵硬着,深吸了口气才道:“有人在欺侮虎儿,我、我见了好难过,我不要虎儿受欺负,你偏不让我去。”她又吸了吸鼻子,没多思索,心中话已溜出口,“那鞭子打在身上一定疼极了,人这么坏、这么恶劣,我恨死世间人啦。”

  车内静寂。他想,该要说些什么来劝谏她,却开不了口,说什么都是矫情,都是妄言,心中浮出嘲弄,针对自己。

  他的生命原为普通,如凡间众体,生命便是这般,既有其生,必有其死,是自己做出选择,走一条恒长的路。这漫漫艰涩的苦修中,他追求自己的价值、实现了自己的价值,却又迷惘着自己的价值。

  近千年的岁月过去,这么宁静,宁静到令他感到狰狞,才猛然惊觉灵魂并不完整,在不知处,似乎隐伏着无数的诱惑,他坦然面对,将自己丢入其中,随百态沉浮,在世间里寻找与被寻找。

  然后,遇到了她。

  对她火热街动的性子,这般地坦率真切,他无力多说,再没资格多说,毕竟他已对姑婆做出承应,如此抉择,不能后悔,也不想后悔。

  沉吟了会儿,微哑的嗓音响起,“那两头虎儿好好的,没被欺负。”他视线瞥向窗外,了然地笑了笑,随即收回。

  “明明就有!”虎娃好不服气。

  此时,如雷的掌声大做,好多叫好之声夹着口哨,那对兄弟的表演显然引起极大的回响。虎娃抬头张望,见两头大虎已被大汉子赶进铁笼中上了锁,乖乖踞伏着,不知鞭子是否打伤它们了,瞧起来垂头丧气,她心好痛,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天赐,你、你把那两头虎儿买下来可好?”她脑中灵光一闪。

  他怔了怔,笑意加深。“买下两头大虎做什么?”

  “因为你曾经买下一窝小虎仔啊!”有些八竿子打不着。

  她心中打着如意算盘,暗忖,他若买下大虎,像那窝虎仔般养在常府园子里,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施展术法送它们回归山林,再不受世间人荼害。

  “哦?!”他飞扬着好看的眉型,摸摸她的发、她的软颊。

  “好不好嘛?!”她忘形地摇着他的手。

  等不到回应,虎娃备感着急,而寸步难行的马车这时却缓缓动了,前头拥挤的人潮勉强让出一条路,终于稍得疏通。在车内听见那汉子高声嚷着——

  “感谢各位父老兄弟姊妹捧场,瞧得起咱们兄弟俩的把戏,严大和严二在此谢过,大大感激啦!”

  “捧人场、捧钱场!兄弟俩大感激啦!”严二敲下一声响锣。

  那名唤严大的汉子再道:“今儿个表演到此结束,咱兄弟俩在会馆落脚,准备在京城待个十天半个月的,还有许多套精采节目等着上演,请各位父老兄弟姊妹们继续关照,热情捧场!”

  “精采节目,明日请早!”锣声一个震天大响做广告。表演结束。

  “买虎儿啦!”虎娃更用力地摇动他的臂膀,大眼满是祈求,“买啦,天赐……”第一次这么唤他,软软腻腻的,连自己也未察觉。

  撒娇?!

  常天赐眉眼深邃,淡淡地道:“不需买虎,它们跟着那对兄弟很好。”

  “才不好!”虎娃又气又急。

  马车持续缓行,与杂耍马戏团渐渐拉开距离。

  对小妻子突来的怒意不以为意,他倾身想亲亲她,虎娃却嘟着嘴扭开头。

  “唉,你这模样真像个小娃娃。”他笑着叹息。

  “哼!”别以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她就不生气!头朝另一边再偏,硬是不瞧他。

  常天赐没再赘言,手臂却牢牢地抱住她,不教她挣脱,然后探出头,对车外那个望虎色变、忘记跟上的护卫扬声,“阿七!”

  “少爷、少夫人先走,阿七殿后!”

  一招白鹤亮翅,脚下金鸡独立,虽是老招,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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