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贪着什么?!心中有了痴欲、有了想望,所以波涛汹涌?然而达不成、得不到,那波澜不止,要将自己灭顶吗?
好难过呵!她拧眉,感觉到那份窒息,胸膛紧缩再紧缩,眼眸猛地紧闭,挤下两道湿意,才知自己正在哭泣。
“姑婆……为什么……”螓首无力地埋进弓起的双膝,不禁怨起姑婆,为何自作主意,将她的元虚银珠赠予?为何强将她送来这里,到他的身边,感领了一个男子的柔情蜜意?为何让她学会这恼人的心思,开始在意他的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何者解之?
太深了,万不能再陷下去,下面,是烈火焚烧的地狱。
恩义总有偿完的一日,事情总有了结之时,她学不来虎兰儿和虎桂儿的潇洒勇敢,原来,她是个胆小的姑娘,怕自己太喜欢一个人、太在乎一个人。
眼泪一抹,气苦之情又生,脑中胡乱地想着:反正……反正他心里头有了别人,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温柔、不秀气、不雅致,粗粗鲁鲁,他不喜欢她,那就算了……就算了!
反正……是要离开的。
☆ ☆ ☆
虎娃在小园里待上许久,原是揽着虎儿怔怔冥想,感觉迷迷糊糊的,最后仿佛伏在草地上睡着了,醒来时,竟发觉自己回到房中,在绣床上,那男子正近近地瞅着她,眉目俱柔。
“你呵,这么冷的天竟在小园里睡着了,会染上风寒的。”常天赐抚着她的脸颊,娇嫩嫩,软呼呼,语气柔软中带着责备。
虎娃脑中有短暂迷茫,眨眨眼,思绪缓慢地回笼,想他心里既牵挂着别家姑娘,又为何要温柔待她?是担心她跑了,再没第二个姑娘肯嫁他吗?
愈想眼愈热,心拧了起来,觉得他毋需这般讨好她。
不说话,她身子侧向床帷内,半分赌气、半分自怜,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怎么了?”他试着拉扯,被子下的小鸵鸟拽得死紧,硬是不放。半晌,他叹气,“虎娃,怎么生气了?快起来吃些东西,你晚膳还没用呢!”
闷了许久,传出模糊回话,“不吃。”
她不要喜欢他,一点也不要,这样就不会在意,不会受伤,不会心痛……心痛呵……
“早上上街玩还好好的,这会儿却没来由的气恼,你呵,真像个小娃娃,何时才会长大,懂得自己的想法?”长指顺着露在被子外头的软发。
对他的一语双关,虎娃没任何感受,倒是那句“小娃娃”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此非常时期,虎娃听进耳中,心里一片难过。
对!她就像娃娃一样任性、撒赖、坏脾气,她就是学不来大家闺秀温柔娴雅的举止,她就是粗野不教、不懂礼数,谁教她是一头幻化的虎精,为了荒唐的理由,把自己丢入这样荒唐的境地,困进世间的情里。
喔!不不不,不能谈情。什么情也没有,半分半厘都没有!
不止行为像鸵鸟,连思想亦是,她将一切乱七八糟、没暇细想的心绪全藏进心坎里,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去探取。
“虎娃……”不再强迫她扯下被子,却隔着棉被抚摸着女子的体态,从背脊到腰际,来回徘徊,依旧温柔。“别哭了……你到底怎么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以神通侵入她的意识,去探究她伤心的原因,听她强忍着啜泣,仿佛被欺陵得多么凄惨,受到天大的委屈,让他的心跟着绞紧。
听到他的话,虎娃吓了一跳,反手捂住小嘴,沾上满手湿润,又是随着自然反应而落泪,她在抽泣吗?天啊!竟还要旁人提醒?!
“你别管我。我就是小娃娃……我、我爱哭便哭,我高兴哭……呜呜呜,不、不用你、你管——”哭声忽地一扬,扩大音量,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感。
呜呜呜……她不要他这么温柔,不要他待她好,为什么不凶狠一些,如此,她才能潇洒地从他身边离去,再不回头。
她明白自己今夜别扭又任性,完全跳脱她原本的性格,可是有什么方法呢?她心好痛,止不住的痛意都化成泪珠,她也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宣泄,再无其他了。
许久许久,虎娃已哭得昏沉,听那男子低低沉吟,荡进她的耳里——
“何能不管?你是我的妻……”
第八章
雪天雪地,雪山山林。
七头壮健的虎儿在她裙边徘徊,舔舐着女子的掌心手背,毛茸茸的额头不住地顶着、磨蹭着,模样甚是依恋。
“去吧,别再让人捉了。”虎娃轻搔着它们身上的金黄软毛,拍了拍虎背。
虎儿低唔着,甩着头,铜铃大眼炯炯地望住她。
“快去。”她催促着,立直身躯。“若有缘,会再见面的。”
一群虎儿狺狺低咆,在虎娃周边绕走,忽地虎啸一阵,就见七头大物回身奔去,身形迅捷俐落,消失在山林的另一头。
虎娃静默,眸光在雪地上遗留的兽类足迹停滞片刻,然后缓缓调开,望向苍茫天际。手指下意识按捺眉心,里头隐隐散出热意,是自己的元虚重归,与潜藏在肉身中的灵能相融。
这么,就不用再见了,现下不离开,往后,还是得走。
他与她呀,一个是凡间人,一个是幻化的兽精,以报恩为名目才会牵扯在一块儿,本来就无情,本来就不该执着。
虽然未得姑婆允许,这场恩情尚未完整偿付,她任性离去,这就回族中跟姑婆请罪,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总胜过将来痛苦。
天空此时飘下白雪,细细柔柔,清清冷冷,落在她铭黄衣衫上。
她抬手按住胸口,那个地方正泛起酸疼……
☆ ☆ ☆
常家东街上的总铺。
厅中生意往来,常天赐与孙掌柜正说着话,审定几件大宗批售的生意,话题转着,绕到近来京城里出现大兽咬死生人的消息上,就见孙掌柜老眉深锁地道:“已经第五起了,昨儿个住在羊角儿胡同的李大叔也被咬死,听打更的张家老二说,那东西从巷弄中冲出,如戏法般消失,只觉是头浑身毛色黑得发亮的巨兽,吓得他好半天直不起双腿,差些尿裤子。”此事极不寻常,官府方面已派出大批人马搜捕。
常天赐没回话,啜了口茶,唇跟着淡抿,似乎思索着何事。
此刻——
“少爷!少爷——”人未到、声先至,总铺内的众人全闻声回身,就见阿七急匆匆地跑来,差些撞上门柱,费力顺着气。
常天赐挑眉。“发生什么事了?”
“少、少少爷——”铺里打杂的小三宝扶他进来,端了杯水给他润喉,他咕噜噜一口气灌下,终于开口,“少夫人不见啦!”
常天赐目光一沉,微微眯起。“说清楚。”
“今天年初二,出嫁的媳妇儿回娘家,少夫人说道东北温家堡太远了,她不回去了,却想上尚书大人府探望,尚书大人是少夫人的表亲,您是知道的,所以少爷前脚来东街这儿巡视,少夫人也跟出门。”他顿了顿,黝黑的脸皱成一团,仿佛遇到一件极难理解的事,怎么也想不通。“阿七随着少夫人的轿子一起去了,可是咱们到达尚书大人的府邸,要请少夫人出来,掀开轿帘子,里头、里头竟空无一人,我和几名家丁明就瞧见她上轿子的,可是、可是……”
“你回府里看过了吗?还是直接来这儿?”常天赐沉稳地问,眉峰微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