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该死又别有用心的贺之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
于是,到宁静山庄的第一夜,她就失眠了。
她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着“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这两句词,而贺之昏那双若有所思又令人屏息心动的黑眸,不断交迭涌现在她辗转起伏的思潮中。
就这样翻来覆去、心神不定,在忽喜忽悲、忽晴忽雨的煎熬中!她在贺家这楝美丽壮观的别墅,度过了最漫长而难捱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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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斯雨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受贺家父子敬重爱戴的“阿坤爷爷”竟然是个双脚瘫痪,需要靠轮椅代步的老人。
当他们到达这楝位于土城旧街区的四合院平房时,这位头发花白、体型瘦小、相貌清瘦的老先生正坐在庭院中一棵枝桠参天的老槐树下闭目小憩。
一路上吱吱喳喳兴奋得像只小麻雀的贺宇庭一下车,就一马当先的迳自跑进了大庭院,活泼乱跳的窜到了老先生跟前。
“阿坤爷爷,太阳公公都晒到你的老屁股了,你还睡.当心,我把你的生日蛋糕扫光光,连一颗樱桃都不留给你。”
那位阿坤爷爷仍合着眼打盹,毫无动静,显然睡得正香甜。
贺宇庭不灰心的改弦易辙了。“阿坤爷爷,你不是要看漂亮女生吗?我把裴老师带来了,你再不醒来,裴老师可就要走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阿坤爷爷仍是文风不动的睡他的大头觉。
贺宇庭是个意志力坚强的小斗士,他即到从墙角拔起了一根小草,俯近阿坤爷爷的鼻端,准备以呵痒的非常手段唤醒贪睡的阿坤爷爷。
裴斯雨见状本想喝阻,贺之昏却笑着阻拦她,并示意她静观其变。
果然,贺宇庭手中的小草才刚碰上阿坤爷爷的鼻尖,他整个人就被闭目假寐的黄坤城老先生一把举起,放在腿上,小屁股跟着轻轻挨了几下巴掌。
贺宇庭笑咯咯的蹬着双脚猛挣扎,“阿坤爷爷,你好诈,你好诈喔!你跟狐狸一样奸诈!”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提出抗议。
黄坤城轻拧了他那红扑扑的面颊一下,“我是狐狸,那你是什么?滑不溜丢的小泥鳅?还是吵死人的小麻雀!”他笑吟吟的问道,那张慈蔼、充满风霜,亦刻缕着岁月纹路的脸庞上,布满了疼惜和藏不住的喜悦。
贺宇庭纯真响亮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庭院内,“都不是,我是伟大的宇宙战士,也是小马哥,更是无所不能的天才神童!”
“是吗?”黄坤城把他抱在怀里,笑意不绝地揶揄他,“我看你是全世界脸皮最厚的小泥鳅!”
“阿坤爷爷,你敢骂我,我不让你吃我的奶油蛋糕了,而且——”他侧着头,一脸慧黠的思索着,“我要叫凤英奶奶休了你这个奸诈的狐狸爷爷。”
“休了我?”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凤英奶奶才舍不得休了我呢!”
黄坤城和贺宇庭口中的凤英奶奶,本来是北投一家私立综合医院的护士长,后来受雇于贺之昏,长期担任黄坤城的特别护士,因日久生情,最后决定牵手与共.做一对老来弥坚的患难夫妻。
贺宇庭昂起他的小下巴,也学黄坤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哼!凤英奶奶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听我的话!把你给FIRE了。”他还蓄意卖弄他从儿童英语班三级跳学来的外语。
“把我给坏了?怎么个弄坏法啊?”黄坤城一头雾水。
“呆!”贺宇庭没大没小的轻拍了黄坤城的头顶一下,“这个FIRE是英文,不是坏掉的坏,阿坤爷爷你好没水平哟!”
“你这个口没遮拦的小浑球!”黄坤城又好笑又好气的瞅着他,一才学了几句洋文,就在我面前卖弄炫耀起来了,还敢骂我笨!”
贺宇庭吐吐小舌头,“你本来就比我笨嘛!”但,他又聪明的在黄坤城板起脸孔,举起手掌准备打他的小屁股之际转移话题。“爷爷,什么是口没遮拦啊?”
“你不是比我聪明吗、又何必要问我这个笨爷爷呢?”
“可是,你比我老,比我有学问,有见闻啊!”贺宇庭永远有他那一套令人啼笑皆非的歪理。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贺之昏,终于决定出面喊停了。“小鬼,你不是有生日礼物要给阿坤爷爷吗?”
贺宇庭这才爬下黄坤城的大腿,从裴斯雨手中提的帆布袋里,取出一张卷得整整齐齐的图画纸,必恭必敬的拿到黄坤城面前。
“阿坤爷爷,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愈来愈聪明、愈来愈健康!”
黄坤城笑呵呵的摸了他的面颊一下,顺手打开了那张图画纸。“你是画我吗?”他仔细端详图画纸上那个站得直挺挺的老先生。
“是啊!”
黄坤城张口结舌了,“可是 我是坐在轮椅上啊!”
贺宇庭又再度点点头,一脸诚挚的说:“我知道!阿坤爷爷,可是,我希望你能丢掉那张讨厌的轮椅,早点站起来走路,陪我和老爸一块爬山、打球、一块骑协力车。”
黄坤城的眼眶立刻湿润了,他激动的紧搂着贺宇庭,老泪盈眶的喃喃哽咽着:
“小庭庭,小庭庭,你真是个让人疼到心窝里的小天使——”
裴斯雨一脸动容的注视着这一幕温馨而感人肺腑的画面,盈盈如水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贺之昏的脸却扭曲了,他的心掠过一阵尖锐的绞痛,自责、酸楚和痛苦等等复杂的情绪模糊了他的眼,更让他语音梗塞了,“阿坤叔,是┅┅我害了你的,是我┅┅”
黄坤城立刻含泪瞪着他,粗声骂道:“你少来!什么害不害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把你的内疚、自责都丢到一边凉快吧!我讨厌看到你这样婆婆妈妈的!”
“阿坤叔——”尖锐深刻的痛楚和愧疚,仍紧紧扭绞着贺之昏的五脏六腑。
黄坤城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一边胡乱擦拭着脸上斑驳的泪渍,一边出言发出他不满至极的牢骚,“你干嘛!你今天是来给我拜寿的,还是来表演五子哭墓的!你的生日礼物呢?还有——你身边站了个那么漂亮可爱的大美人,你也不给我介绍认识一下,简直比你儿子还没大没小,还不懂得做人的礼数!”
裴斯雨从没见过贺之昏这般不胜狼狈的景象,他那泪光闪烁,又哭笑不得的模样还真是令人发噱。
他先是慌慌张张的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阿坤叔,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这位裴小姐是——”然后,又期期艾艾的指着裴斯雨,“是宇庭的家庭教师。”
裴斯雨轻轻绽出一朵如花的笑容,并微微欠身,向黄坤城颇有礼貌的寒暄着。 “黄伯伯您好。”
黄坤城立刻露出了亲切而满意的笑容,“裴老师,谢谢你对宇庭的照顾,更谢谢你抽空来看我。”
“黄伯伯,您太客气了,能认识您是我的荣幸。”裴斯雨客谦的笑道。
黄坤城笑得更满意了,眼神里多了一份欣赏的光芒。“看,当老师的就不一样,说话又斯文又有学问,哪像你们这对父子粗鲁不文,没大没小,欠缺管教!都需要向裴老师好好学习。”
“哇!阿坤爷爷你好威风喔!好像魔鬼司令一样酷毙了!”贺宇庭笑嘻嘻的翘起大姆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