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酒,是用高粱、大麦,和着立夏过后干燥的菊片入味发酵所调成的酒,年分一年有三。”说完,尹若愚走到另一头的摊子前拿起另一杯酒喝了一口。
“这个我不知道酒名,但知道它是用小麦酒加上剥皮去籽的青葡萄,并加入嫩茎酿制而成;需时三年三月方有所成。”说着,还不过瘾似的,笑着又往旁移了几步,端起另一杯酒轻轻啜饮。
“至于这个是以李子果腌渍上三月有余,再与上等的红桃、青色芒果、梅子入味酿酒,舍其中的糖分而改加以蜂蜜入味,所以味道尝起来甜而不腻,有着独特的果香与天然花蜜香气……”
尹若愚随手拿起一种酒便能轻而易举讲出该酒的成分、酿制的过程,听得众人目瞪口呆,纷纷在心里赞叹连连。
丁万庆满脸黑线,要不是众目睽睽,他恐怕会马上喝令人把这臭小子给抓起来。
“他是谁?”
“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去给我查!”
“是,丁爷,可现下怎么办呢?”看来这臭小子根本是天才,连每一种酒的成分都喝得出来,怎么可能分不出真酒假酒!这回,爷当真是踢到铁板了,而这个铁板还是个不怕死的。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丁万庆烦躁不已,心里七上八下地,怎么样也料不到这家伙有这等非人的能耐。
“推卸责任了事吧,那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卓字,就算是假的,也是他们卖的酒是假的,干我们什么事,对不?”
“换你了,丁爷。”一笑,尹若愚突然转过身来瞅着丁万庆。
“什么?”突来这么一招,忙着算计人家的丁万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为了证明你这牙子并没有辜负官府交给你的重责大任,也为了证明我是对的,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这杯酒的成分是什么?年分又是多久?还有……这酒里头究竟掺了多少水啊?”
该死!他这话明摆着他手上的那杯酒也是假酒喽?
丁万庆沉了眼,一双唇紧抿着,恶狠狠的瞪视着她。
他没动他,他倒先挑衅了!
他以为他丁万庆是他这个臭小子可以随便消遣的人吗?他只要动根手指头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敢跟他玩?
“这酒也是假的?”
“真是假的?”
“不会吧,这……”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了,来参加品酒大会的以外地人占大多数,虽然西湖牙邸的恶势力每个人心里都略知一二,但是……卖假酒?这事就严重了。
眼看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丁万庆用眼神示意衙役把四周给围住,打算将人拿下,省得他越描越黑,就在众衙役手持亮闪闪的刀,慢慢的朝尹若愚逼近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晃到了尹若愚的身前。
“这酒是真的,我这位小兄弟只是跟各位闹着玩,别介意。”一只大手稳稳地拦在尹若愚的肩上,卓以风将她护在羽翼下的用意十分明显。
“他是……”
“卓以风!他是卓以风!”有人认出了他,兴奋的大叫出声。
“卓家美酒商号的大老板卓以风?”
“不就是他吗?他说真就铁定是真的,岂有假呢?那卓家美酒的天下可是他靠着信用一点一滴打下来的。”
“搞半天,原来是一场闹剧啊。”
“真是太过分了,害我们像傻子一样的被唬弄着,啧。”
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了,只不过这回的矛头全指向无事生非的尹若愚,怪“他”没事浪费大伙那么多挑货品酒的时间,索性一哄而散又各自热闹去了。
丁万庆的脸色是一瞬间数变,初初见到卓以风站出来时,他差点连魂都吓飞了
所有的线报都告诉他,近月来深居简出的卓以风不会出席这次的品酒大会,他才会明目张胆的在那卓家美酒里掺了一点点的水,为的就是多赚那么一点点佣金。
现在,他却突然出现了,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说酒是真的?他连喝都没喝过,就帮小伙子说话?传言说这卓以风冷血无情,作风很是果断明快,从不贪赃枉法,义利分明……看来,传言似乎过了头。
“丁爷,不好意思,我家小兄弟爱玩,给您误事了。”卓以风微笑上前,深深的向他敬礼赔不是。
“哪里的话,是在下才疏学浅,没这兄弟博学多闻。”丁万庆涎着笑脸,卓以风对他的恭敬让他几乎要飞上了天。
“丁爷别听他刚刚的胡言乱语,那些全是瞎办的,让丁爷见笑了。”
“嘎?”瞎掰的?丁万庆笑得脸都僵了,还是硬陪着笑脸,“这……小兄弟还真爱玩。”
“就是啊,顽皮得很,还望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怎么会呢?我丁万庆才不会跟一个小娃儿计较。”
“那就好,那我带我这位兄弟先走一步了,改明儿有空再请丁爷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好好好,这是丁某的荣幸。”这卓以风还真是抬举他丁某人啊,不过,这世道本就是权利至上,他抬举他也是应该的。
真没想到那个臭小子会有卓以风这个大财主给他当靠山,他丁万庆就算气得咬牙切齿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卓以风可是他丁万庆最大的财神爷,万万没有拿石头砸自己脚的道理。
丁万庆边说边想边笑,还亲自目送他们离开。
* * *
尹若愚被卓以风点了哑穴,只能恨恨的看着顶着那张越看越讨人厌的笑脸,跟那丁万庆周旋哈拉半天,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后卓以风拉她上了一辆在路边招容的马车,直到马蹄声远离了西湖岸边,他才将她的哑穴给解开。
“你这个混帐!仗着自己懂武就可以随便对我动手动脚吗?该死的你!平日千金难买你一个微笑,今儿个倒好,对那种小人鞠躬哈腰的,笑得我鸡皮疙瘩都掉满地,看了真令人恶心!”
一连串难听的话是憋了许久之后一鼓作气给讲出来的,话说完了,气也发泄出来了,此时的空气却沉闷得几乎要让她透不过气来。
他生气了?他一贯的冷嘲热讽呢?为什么他一句话也不说?有些不安地,她偷偷的抬起头来瞄了他一眼。
不看还好,这一看,正巧对上他落在她身上的那股灼热视线一瞬也不瞬地,很像她初见到他的那一回……
她可怜兮兮的挂在树上向他求救,他却执意要先问她的名……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把她当成路思瑶了吧?
路思瑶,这个名字是她前几日从娘亲的口中听到的,娘跟她说了好多关于卓以风和这个姑娘的传说,还有他为她守丧追思的那三年……
听了,心头上像是载满了数千颗大石头,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来,再加上他对她无情冷漠的羞辱与拒绝……她整整失眠了三天三夜,醒着想他,一个打盹便会梦见他和那个跳湖而死的路思瑶相偎相依在桃花林的一情一景。
路思瑶,跳的是落花湖,她与卓以风的记忆全都在那片桃花林中,她替路思瑶难过,却不能不觉得嫉妒。
自从知道了他与路思瑶的传说之后,她便不敢靠近那落花湖,连她一向爱极了的桃花林也都成了她的梦魇。
而后,她又听一一说爹跑到卓家去提亲,这使得她不得不离家出走,远远地逃开那片关于卓以风和另外一个女人的爱情桃花园。
那样的爱情太凄美、太悲伤也太沉重,就算她爱他,可能一辈子都会记着他,也不想嫁给一个心里头、不水远远只爱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爹这样做,只是再一次把她的心亲自送上门,让他彻底的嘲笑与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