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的津熙看到父亲向这头走来。
父女俩久别重逢却不见丝毫激动的情绪,在杨金生严肃的脸上甚至露出一丝讽刺的怔然。
林伯忍不住多此一举的开口,“董事长,你看我遇到谁了?”
只可惜,他兴奋的情绪并未感染到杨金生半分。
他虽不像那身为母亲的周美云那样对她视若无睹,却也好不到哪去。
对预料之中的情形,津熙则抱以如往常般冷漠的回应。
父女俩对视了几秒,杨金生倒先开了口,“怎么会在这里?”全然不像是个许久未见女儿的父亲会问的话。
“刚好过来。”她简短的回应,略过对他的称谓。
“在这时间?”杨金生蹙了下眉,口气像是在质问跷班被逮个正着的员工。
“陪人来复诊。”
父女俩的对话简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一旁的林伯,忍不住替津熙补充道:“大小姐目前在当看护。”他期望藉此能炒热他们父女间的话题。
没想到此话一出,却带来反效果。
“你在当看护!”杨金生的语气明显提高了几分。
虽说父女俩早就没有往来,但堂堂杨氏建设的大小姐居然在当人家的看护!这话若是传了出去,他的颜面还挂得住吗?
她哪里听不出他问这话的用意,心里老早就清楚他对她的关注,仅止于是否会丢他的脸。
“如果让人家知道你是杨氏建设的大小姐……”
“没有人会知道。”她根本就不屑提。
杨金生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命令道:“马上辞掉!”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津熙在心里暗暗嗤笑,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但她并不打算任他支配。
“时候到了我自然会辞。”
习惯发号司令的杨金生,哪容得了别人违背他的意思,脸色顿时丕变,“你是存心丢我的脸是不是?”
一旁的林伯压根没料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引起他们父女间的冲突,正当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便见一位中年男子从轿车里走了下来。
张叔走到津熙面前恭敬道:“杨小姐,小少爷请你上车。”
正欲发怒的杨金生这才注意到,停在她身后那辆价值不菲的名贵轿车,再加上张叔对她恭谨的态度,“你在这户人家当看护?”
将父亲的转变看在眼里,津熙在心里冷笑,“有什么问题吗?”
“是什么样的人家?”
如果父亲的态度始终如一,她也许还不会那么看不起他,如今他那因势力而迅速改变的姿态,只是徒增她的轻蔑。
没有理会他的追问,津熙转头向林伯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
杨金生虽然对她的态度恼怒不已,但他更在意的是轿车里究竟是何方神圣。
坐在车里,由头到尾将两人间的对谈看在眼里,聂承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有一个身为杨氏建设董事长的父亲,以及现任纪达董事长夫人的母亲,津熙的背景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然更引起他注意的,是他们的态度,因为同样的情景也出现在他自己的父母身上。
不同的是,他选择以冷酷作为反击,她却消极的以冷漠远离人群。
如果说他的冷酷是种宣泄,那么她的冷漠无疑是种压抑,为的是要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看清她冷漠下的坚强。
至于津熙自坐上车后,视线便一直注视着窗外,对于他审视的目光则浑然无所觉。
车窗外的景色逐一掠过眼前,她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上头。
虽然她早在许久前便不再对自己的父母抱有任何期望,但真正面对他们时,心情却仍无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不论是对杨金生或是周美云,她之于他们永远就是一颗供他们摆弄的棋子。
也只有在事关面子问题时,他们才会正视到她的存在。
活了二十八个年头就只有这么点价值,想来如何能不令人感到可悲。
也许她的出生根本就是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
“一个人的价值不是靠别人来评定。”
聂承禹冷不防的冒出这句话,打断了津熙对自己的质疑。
没有预期他会开口,且还说出这样的话,她一时反应不过来,神情显得有丝怔楞。
意识到自己在不自觉中显露出心中的情绪,她忙收拾起自哀自怜,重新戴上冷漠的面具。
注视着他,津熙不确定他的话是单纯的偶然,抑或是看穿她的思绪。
但是可以确定的,这话将她从自掘的深渊中给拉了回来。
行车中,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就这么一路沉默着。
※ ※ ※
晚上六点多,夏婉蓉一个人在聂承禹居住的大厦外头徘徊,一身整齐的套装,是因为她下班便直接从公司过来。
从事件发生到现在,她虽一直以手机和津熙保持联系,可再怎么说,透过电话能知道的讯息毕竟有限,放心不下之余,她只好亲自登门探视了。
只不过人到了大厦外,夏婉蓉又忍不住怯步。上回在医院聂承禹冷酷的视线,她如今想起仍是心有余悸,怎么也提不起勇气上门找人。
所以,她已经在大厦外头徘徊了好些时候。
由于这里是高级住宅区,出入全是名牌轿车,每回一有车子靠近,她就忍不住紧张的往路旁跳开,怕任何一辆都有可能是聂承禹的座车。
而就在轿车驶过熟悉的街道时,车里头的津熙发现了车道旁偷偷摸摸的她。
婉蓉?!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直觉望了身旁的聂承禹一眼,见他并无反应,不确定他是因为没发现,还是没认出夏婉蓉。
津熙在心里盘算着,待会上楼要拨通电话给夏婉蓉,问问她是怎么回事。
“停车!”就在轿车驶过警卫室门前时,聂承禹突然出声道。
张叔连忙将轿车停了下来,警卫室里的警卫见状连忙走出来,见到聂承禹摇下车窗,立刻恭敬的同他问好。
聂承禹向警卫交代,“让门口那女人进来。”
听到他的话,津熙意外不已,压根没料到他非但认出了夏婉蓉,甚至还同意让她进大厦。
看了眼聂承禹,她眼底满是疑惑。
张叔让两人在门口先下车,津熙推着坐上轮椅的聂承禹走向电梯。
等电梯时,她终于还是开口问了,“为什么?”
聂承禹简短的表示,“她想必是来找你的。”
津熙当然知道夏婉蓉是来找她的。问题是,他为何会同意让她进来?
而夏婉蓉刚好在这时赶上他们,直觉就要开口喊人,“津……”她猛地想起聂承禹的存在,语调顿时又转为瑟缩,“聂、聂先生……”
聂承禹仅看了她一眼没多做表示,但脸上的线条比起在医院那回,要来得缓和些,起码不再那么吓人。
三人挤在不算大的电梯里,聂承禹和津熙没有开口,夏婉蓉自然也没敢出声,气氛就这么静默着。
直到他们进了聂承禹的公寓,张婶听到声音便立刻从厨房里出来。
“小少爷、杨小姐,你们回来啦!”她说完的同时,也注意到随同进门的夏婉蓉,“小少爷,这位小姐是……”
夏婉蓉一阵心虚,不确定他会如何介绍自己。
津熙没开口,她也想知道聂承禹如何界定夏婉蓉的身分。
“客人。”他朝张婶道。
闻言,别说夏婉蓉呆了,就连津熙也不由得挑眉,只有张婶是唯一未对他的回答起特殊反应的人。
“原来是小少爷的客人。”
他虽然没有当场令她难堪,夏婉蓉自己却没敢以客人自居,“你好,我姓夏,是津熙的朋友。”她委婉的解释自己的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