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瑷苗开了大门,对欧去蓬已失去警戒心,欢迎他进来。小巧的客厅一目了然,并没有羽童的影子。
“请问你是孟小姐的……?”
“我是她阿姨啦,主任是我表姊夫!我早年守寡,为养大两个儿子就到他家做事,直到主任去世,我才搬去跟儿子住。”仇瑷苗叹息道,“羽童打电话给我,说她离婚了。那个傻孩子一向死心眼,我知道她一定受不了的,就赶紧过来看看,果然……唉!先生你既然是她朋友,拜托你好好劝劝羽童,折磨死自己除了让卫希珑更称心如意外,她爸爸在地下也不会安宁的。”
“她人在房里吗?”
“大概吧!这些天她几乎没吃什么,也不睡,像游魂一样神不守舍,我看了实在心酸。”仇瑷苗忍不住抽噎起来,“想到以前她仍是小姐时,真的好像一位快乐骄傲的公主,自从认识了那男人,她变成小媳妇似的在迎合他,结果……”
欧去蓬不去理她唠叨,打开房间门,触目一片狼藉。印花的双人床上,羽童居中而坐,手持剪刀很专心的在剪着纸片。
“羽童!那是你的结婚纪念照片。”仇瑷苗冲过去想抢下剪刀,抵不过羽童一声厉叫:“走开!”无功退下,且无限同情地看着一床的碎纸片,四下巡望,原本墙上挂的、几上摆的大张小张照片都已不见踪影,框子、玻璃随便掷在地上。“你下来时要小心,地上有好多玻璃碎片。”摇摇头,苦笑对欧去蓬说:“你看好她,别让她下来,我去拿扫帚。”
欧去蓬饶富兴味的凝望羽童,毫无疑问的,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没有他的存在,不,也许该说,任何男人都令她厌恶。这情形自然会随时间而有转变,然则,她应该不至于再想缠住或捉住一个男人。
他讨厌婚姻,想来她也讨厌,等过一段时间若能说服她跟他在一起,她将是很理想的情妇人选。他想安定下来了。
* * *
今夏最热的暑天,窗外,阳光搂着灰尘狂歌漫舞,窗内,冷气开到最强一样让欧去蓬气躁心浮。
“如何?她依然不肯答应吗?”
“是的,董事长,孟小姐拒绝当任何男人的情妇。”
石嵩是欧去蓬最信任的干部之一,从欧去蓬甫进去公司不久便跟随他左右,那时的职位是秘书,如今则是公关经理。
“岂有此理!”欧去蓬吃过一次闭门羹,余怒未消。“我哪一点教她看不上眼了?你有将我预备给她的优渥条件说给她听?”
“有的,但她回说……”石嵩迟疑一下。
“她个性外柔内刚,既然拒绝了就不会有好话,你不必说了。”
“是。”
石嵩微笑。实际上羽童说的是:“你去死吧!欧去蓬。”石嵩倒很欣赏她不为重利所诱的个性,欧去蓬所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当他一年情妇比女职员在公司做死十年还获利良多,而且轻松愉快。
石嵩给人的印象非常正经值得信赖,似嫌严肃,其实他的内心十二分温柔敏锐,对孟羽童有几许同情。初次在葬礼中相见,由羽童投向卫希珑的深情目光中,他看出了她一生的弱点:这是位感情纤细的女子,她只为真爱而美丽,失去了爱,宛如天使失去顶上的光环,充其量只是一位平凡的美女。
“没有办法使她答应吗?”欧去蓬在嘴上反覆咀嚼这句话,蓦然想到什么,笑着往董事长室内的明式椅上一坐。“你也坐,石嵩,我要跟你合计合计。”他把线条简洁典雅的明式椅和西式长沙发摆于一室,再摆几件陶器和木雕,甚得画龙点睛之妙,和缓办公厅的冷硬,使空间增色不少。
“我能不能先请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为什么非孟羽童不可?”
“因为她最适合。”
“最适合?欧先生,她完全不似你以前的女友。”
“就因为不像,所以我才选中她。她被丈夫离弃,对婚姻产生排斥的心理,不会学那些女人用尽手段想嫁给我。此外,据调查她丈夫离弃她的原因之一是她不孕,少了一样威胁我的利器,我更可以安心跟她生活了。”
石嵩听他一口公事公办的语气,更同情孟羽童了。
“我以为你是喜欢她才想与她同居。”
“你胡说什么?我当然喜欢孟羽童,如同我喜爱明代家具一样,想将她纳入我的生活中。”欧去蓬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冲着石嵩一笑。“你不是一直提醒我,形象很重要吗?我也考虑到自己老大不小了,不想结婚却又少不了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个情妇定下来。如此一来你没话说了吧!”
把女人跟明代家具相提并论,这是石嵩难以理解的。
“孟小姐已经拒绝三次了,我看她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金钱打动不了她,我们不妨试试别的。”欧去蓬闪露出诡狯的阴谋眼神。“有道是‘烈女怕缠’不是吗?”
“欧先生,容我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孟小姐她是结婚型的女孩,不是可以玩玩的。”石嵩担忧的提醒他。
“我很认真!过去的种种已经结束了。”欧去蓬责怪他那么说。“除了不能带她进欧家大宅当女主人外,在生活上的享受她跟做我太太没有差别。石嵩,你看着好了,羽童会很高兴受我保护,至少她那位差劲的前夫就绝不敢得罪她。”
“你预备做什么,董事长?”
“我要你有技巧、不露痕迹的把我跟羽童之间的事透露给医院的某一人知道,要能很快的传到卫希珑耳中。”他毫不掩饰他的自得与期待。“而今最能刺激羽童做出疯狂事的也只有卫希珑了,哈哈!哈哈……”
“可是董事长……”
“别可是了,我已经等待得够久了。”他口气很急。
石嵩不解。“她离婚还不到三个月。”
“这不算久吗?”欧去蓬掩饰什么似的一笑,即使再信任石嵩,他也不能不顾体面的向他说出他渴望得到羽童很久了。
“这方法对孟小姐公平吗?”
欧去蓬错愕了两秒钟,发出一阵狂笑。
“你是什么样的浪漫傻瓜,石嵩?你老是教我惊奇,似乎一离工作本位,你就变回慈悲的脸孔。”他有点无赖地笑着。“‘公平’这字眼,求学时倒也常用到,然则一进公司,很快我即悟透‘公平’只是一堆狗屎。孟羽童的丈夫霸占她的财产后不久离弃她,这公平吗?我不讲公平,但至少我不会用美丽的谎言欺骗她的感情。我要她当我的情妇,我绝不会娶她,我无情,但至少我诚实。”
石嵩明白了,服从的点了点头。
* * *
歌喉歇了,韵在心头,
紫罗兰病了,香气犹留。
蔷薇谢后,叶子还多,
铺叶成荫,留给有情人坐。
你去之后,心情思常在,
魂梦相依,慰此孤单的爱。
“爸爸,您喜欢我念的这首诗吗?胡适先生把雪莱的这首小诗译得很好,雪莱怀念他早夭的女儿,我则思念您。”羽童淡淡叹了口气。“您一定很气我这么没用吧,对不起!爸爸,我离婚了。”
到庙里向父亲报告婚变的消息,羽童自觉完成了一件艰钜的任务,可以重新开始活过了,虽然不容易,但也不至于要去当人家情妇。
回家的车程中,羽童反反覆覆问自己:“我哪一点像情妇?”那欧去蓬不但皮厚赛城墙,还无赖至极,不由分说便急着为她烙上“情妇”的标记,尚且得意洋洋本身的“独具慧眼”。去他的男人!这辈子再也不要吃男人的口水了,从今以后她要全心全意的爱护自己,绝不再被男人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