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落汤鸡忙着想拧干身上的雨水,也没工夫睬他,可怜他们五人中有三人从头到脚全湿透了,再怎么拧也无济于事,湿衣服在身上很不舒服,尤其姑娘家更感不雅,祝香瑶和她的丫头坐在车内,只淋了一点点,不像宝宝又是打寒颤又是打喷嚏的。
胖老兄指着炉火道:“去那边烘火吧!”这位仁兄人丑心肠倒好。
卫紫衣抱拳道:“多谢。”拉着宝宝湿淋淋又冷冰冰的小手到炉边烘火,两人在地上盘腿而坐,卫紫衣散开自个儿的发髻,又取下宝宝顶上的冠帽,令他长发委地,贴近他胸膛而坐。“大哥要运功趋寒,你别作。”宝宝答应了。卫紫衣气蕴丹田,一股热气在体内运转一周天,湿衣上的水气慢慢蒸发散出,贴在他身上的宝宝亦感到一股庞大的热气将他笼罩在其中,寒意渐离他身,活力再次上身。
马泰见怪不怪,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将湿衣服烘干。
胖老兄像瞧见什么奇迹似的,看得目不转睛,一时忘了要吃饭。
祝香瑶又是崇拜又是羡妒,崇拜卫紫衣,嫉妒秦宝宝。只有椿雨,心思大变,原本只图有个好归宿,追随小姐嫁个大人物享福,芳心深处对卫紫衣其实无所谓爱不爱;现在,完全不同了,卫紫衣露了一手绝技,显示他修为非凡,绝不是浪得虚名,教椿雨如何不由敬而生爱?又有哪个姑娘不爱英雄汉的呢!
“嫁夫如卫紫衣,此生再无他求。”椿雨心头这样暗念着。她自知不配做夫人,能够当他的宠妾,她也心满意足了。
她低语对祝香瑶道喜:“小姐果真好眼光,没有爱错人。”
祝香瑶却只有一个念头:“想个法子,除掉秦宝宝!这小鬼简直可恨,我不能再容忍他霸住大当家所有的关爱与注意力。”
更令她难以服气的,是宝宝的容颜过分出众了。她自负是京师一等一的绝色佳人,至今尚找不着可与之抗衡的女人,眼高于顶的她,怎能坐视自己红颜未老就要让出“第一”的宝座,对手还是个男孩子,这岂非天下一大笑话!
尤其宝宝不乖,不肯站在她这边,反而处处与她作对,大当家的邀她游玩,宝宝也跟来,存心坏事,只有更令她咬牙切齿了。
卫紫衣摸摸宝宝身上的衣裤已干,收功敛气,功德圆满。宝宝自怀里取出他的象牙发梳交给卫紫衣,重新束发戴冠。
说到宝宝如今戴在头上的这顶珠帽也是非凡品,卫紫衣命裁缝为宝宝裁制夏衣时,从一名珠宝商手上买来的。这顶珠帽是以黄豆大的珍珠缝缀成吉祥图样,正前方 着一块上好的碧玉,又有五色宝石围绕着,晶光闪烁,戴在明眸善睐的宝宝头上,真有说不出的好看。
祝香瑶心中有着惘惘的伤感,她的家世虽然清高,其实只是外表好看,骨子里差不多快被掏空了,她身边一些值钱的首饰全是先母的陪嫁,款式有点老旧,她变卖了几样换得新首饰来妆点门面,手头并不宽裕,没办法得到像宝宝那顶珠帽一样贵重的饰品。所以,她对卫紫衣除了爱,还包含了更深切的需求。
马泰好不容易将衣服烘个半干,便忙着拿出自备的食物,一皮袋子的文君酒、一葫芦的梅瓜汁、一只炉烤莲子鸡、鹿脯、酱兔肉、酱八宝菜、十张面饼,另有玫瑰糕、松子冰肉甜糕、豆馅环馆等甜食,一一摆上桌。
马泰嘿嘿笑道:“幸亏宝宝提醒,教人将食物用油纸包妥,才不至于泡汤了。”
卫紫衣也赞道:“宝宝人小,心也细。”
宝宝白眼道:“要夸奖人也甘愿一点,明知我个儿小,一开口便笑我‘人小’什么的,应该说‘年纪小小,心思细密’。”
他有趣的道:“你并不算矮小,何必鸡蛋里挑骨头。”
“你的鸡蛋里若没有骨头,我又怎挑得到?”马上把他说过的话奉还回去。
卫紫衣知道说不过他,干脆认输:“好啦,下次不说‘人小’了。”转头对祝香瑶道:“吃点东西,喝点酒,再大的风雨也寒不到心头。”
“那我是不是也该喝一点?”宝宝俏皮的问。
“喝你的梅瓜汁吧,小东西,那可是老赵根据你口述的令慈的食经而调制出来的,别辜负他的心意。”
马泰取来碗筷,倒了两碗酒和三碗梅瓜汁,当然,酒是给他和魁首喝的。
“梅瓜汁,好新奇的饮品。”椿雨未喝已被清凉浓烈的果香所吸引。“比之小姐的蜜糖果浆,不知谁胜一筹?”
卫紫衣回道:“各人的口味有异,只要合脾胃便是好的。”
“大当家说的是。”椿雨不敢再争。
祝香瑶自信出身膏腴之家,虽家道中落,但饿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从小并不缺口福之欲,味觉一流。她喝了一口梅瓜汁,便暗叫妙,直喝下半碗,才约略分辨出其中含有冬瓜汁、乌梅汁、橄榄汁、姜汁、蜂蜜和数种水果,喝后口齿留香。比起她家传的蜜糖果浆,以蜜糖掺和在一种水果果浆中,那是又高上一层,胜过太多了。
“这秦宝宝的来头只怕不简单。”她有了新的体认。
卫紫衣把一块玫瑰糕夹到宝宝碗中,笑道:“老赵最疼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爱吃的点心。”自己随手拿一张面饼夹着酱八宝菜和鹿脯卷起来吃,不忘招呼祝香瑶主仆一道用。
小孩子谁不希望有人疼爱,宝宝直听得酒窝也笑深了。“大哥也最疼我了,尤其今天最好,没有强逼着宝宝喝那些草根树皮的补药和叁汤。”
卫紫衣哑然失笑。“娃娃就是娃娃,喜欢人还要带条件。”
马泰进一步戏谑道:“那些珍贵药材被宝宝一说好像变成没人要的草根树皮,他们如果有灵,不在你肚子里作怪才叫奇。”
宝宝反稽道:“那些草根树皮如果英灵有如你马泰兄为他们打抱不平,一定会很高兴的在你肚子里大跳扭扭舞或踢 舞,报答你的盛情,让你比猴狲子更胜一筹。”想到自身是医者兼病人,又加上一句:“救人性命的药材另当别论。”
他们边吃边斗嘴,倒也其乐融融。
那位肥胖如球的老兄也真沉得住气,对他们喧宾夺主的行为一哼也不哼,好像他们都不存在似的,既不表示欢迎,也没有露出恼怒的神色,好像一切全然与他无关,悠然置身事外,真是个怪人。
他的确是个怪人,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人称他“怪球”程胖子,至于他的本名反而被大家遗忘了。
走江湖的第一条件就是要胆子大,白道英雄才有能耐行侠仗义,黑道绿林宵小辈也才能闯出一点名堂。程胖子全身肥肉很多,就是胆子生得小,常常因此被朋友取笑,大怒之下,一个人避到这四不接邻的空屋练胆。他的朋友告诉他这屋子有鬼,屋主死后留恋故居不肯离去,晚上常回来走动。江湖人并不信这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假扮鬼魂作怪,目的是使人不敢靠近此屋,以利不法之徒所用。
程胖子听闻此事,拍胸脯保证必破此案,捉住假鬼,日后也好向朋友炫耀。
今晚是捉鬼练胆的第一夜,英雄气一过,恐惧之心油然而生,恰好卫紫衣五人到此间避雨,程胖子正在转动他那颗快生锈的脑子想些理由,目的是想留下他们陪他度过今夜,所以对他们的嬉笑声也就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