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乔,你还好吗?”尚恩问。
他的声音夺回她的理智。用事先准备好的袋子,把“朝阳”小心地放进去,再用长 绳慢慢地降下。
下面的人拿到“朝阳”,并不打开,仍围着让芷乔能安全落地。
她往下踏之前,由口袋取出她修绑了一夜的“太阳之女”,轻放在扇空中间。它的 脸歪曲,身上伤痕累累,项圈断裂,但一种彼此呼应的乎和感令她安心。
她的最后几步是被人抱下来的,她直觉是尚恩。
“朝阳”的绝美让每个人惊叹不已。
“哇!好在我们先拿到手,否则珠宝如美女,会引起战争的。”彼得说。
“我看“朝阳”的色泽和纯度,虽然只有四百多克拉,恐怕比孔雀王朝那一颗五百 克拉的还值钱吧?”路克评鉴地说。
“管它值多少,反正它是我们德渥族的无价之宝,属于地球的资产,无论是一千万 美金或一毛美金,都没有差别!”比尔族长训示地说。
离开时,他们一一把火把灭掉,让山洞又回到原有的黑暗与宁静,只有飞瀑日夜奔 流,只有盲眼的动物寂寂栖身,再面对光明时,大家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把“太阳之女”放上去了吗?”尚恩问。
芷乔点点头。
“你会造成几百年后考古学界的混乱。”杰恩笑着说:“他们会探讨木娃娃为什么 残破不堪?身上为什么绑铁丝和绳子?为什么郑重其事放在高处?谁放的?是宗教意义 还是社会意义?等等等……”
“看来够他们写好几篇论文,拿几个博士学位了。”芷丽说。
“他们绝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小女生一时兴起,把她坏掉的娃娃放上去而已。”
彼得也扯了一句。
全部人都笑了,欢愉的气氛直达天际,连芷乔也受到感染,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她留在山洞的不仅是“太阳之女”,还有那个小道中令人回味不已的接触,她将藏 在心底;有还不会忘记。
回程时,两个女生和比尔族长搭水上飞机离开,其它人则走原路回去。
“芷乔需要到医院检查,看看脑部的状况好不好。”尚恩不断叮咛着。
“你自己也受伤了。”芷乔反而担心他。
“尚恩是粗人,皮厚骨头硬,拿些印地安草药随便抹抹擦擦就够了。”彼得在一旁 说。
飞机在一片笑声中出发,危颤颤地转几个圈,比尔族长小心翼翼护着那千辛万苦才 找到的“朝阳”。
山林愈来愈远,葛芝湖也逐渐缩小,他们在美丽晴蓝的阳光下飞向太平洋。
白云如絮的天空,动人深蓝的峡湾,一望无根的大海,一一掠过,芭蕉叶形状的德 渥岛在望,他们继续飞,直接回到北方半岛。
再见了,葛芝湖:再见了,太阳之女;再见了,妈妈;再见了,十七岁……再见了 ,尚恩。
一朵云缓缓飘来,算是给芷乔一个回答。
第八章
芷乔替浅棕色的心熊顺理着毛。十二月的阳光轻洒进来,照在柜子上,有一处空着 ,那留是“太阳之女”的位置,她过了好久才习惯。
从美国回来约三个多月她一直很忙,先是永平寺母亲的奉召及法事,那张翻拍的黑 白照还是尚恩的母亲不计前嫌,由箱柜找出来的。
按着她努力考托福及申请学校。她记起自己十七岁的志愿,想随着尚恩的路,共常 一名医生。虽然是漫长艰辛的过程,但她多希望能与尚恩匹配呀!
尚恩从葛芝湖回来时,她已收拾行囊准备回台湾。
他们最后一吹见面是在傅家淡黄色的客房里,他一脸疲惫和不解。
“你为什么要回台湾呢?”他质问她,“旧金山是你的家,你是属于这里的。”
“不!以前的叶乔已不存在了,她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只是个可怜可悲的孩子。 ”她说:“我决定当颜芷乔,她才让我有安身立命的感觉,我有父母、哥哥和姊姊,所 以找决定回台湾。”
“那我呢?我都没有办法使你留下来吗?”他焦虑地说。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还不信任我,还认为我在骗你,开你玩笑,对不对?”他一脸急切,“我承认 ,我过去所表现的,是足够让你害怕。但芷乔,我真的爱你,我在二十岁时就确认自己 的感情,只是我不善处理,我们两家的关系又那么复杂,所以找气自己,也气你,才会 有那么多伤害你的行为。”
他说爱她吗?她感到无所适从了,好像一个长期饥饿的人,一下子得了满篮五颜六 色的糖果,她该怎么办呢?
“还记得我找你当模特儿的事吗?”尚恩继续说:“那是我决心接近你、追求你的 开始,谁知道会发生中毒事件。我发誓,我一点都不知道草莓有毒,我到医院看你时, 又痛心又羞愧,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有雕“太阳之女”给你,来表达我的歉意。还有后 来的车祸……”
“那是世钦叔做的,他那天试图绑架我的时候承认了。”芷乔说。
“原来是他,我爸还一直怪我妈。原来他处心积虑那么久,只可惜他逃到国外,我 们暂时奈何不了他。”说完,又看着她,“芷乔,我说这么多,你能明白我的真心诚意 吗?我不能再失去你,四年前金门大桥的死讯几乎断了我的人生,我一直想,你若没死 ,你就是我的了。上天听到我的呼唤,奇迹果然出现,我真的太需要你了!”
刹那问,芷乔相信他了。她知道他不是说谎,也不是开玩笑。因为他一向是认真的 人,对每件事都追求完美,绝不可能拿感情当儿戏,她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只是凡事一真,心就更沉重了,她不由说出心里话:“我不懂,你需要我什么呢? 你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家世、才智、外表、前程都无人能比,对人生可以说是予取予 求。而我呢?我一无所有,只是一个孤女,无家无业,甚至没有立足之点,我能给你什 么呢?”
她说着,眼泪掉了下来,面对所爱的人而不敢爱,心情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 楚的。
“我不在乎外在的那些光环,我只要你。”他低声讯:“记得我说的吗?我只在乎 一张纯稚美丽的笑脸。”
“一张笑脸有什么用?”她哭得更加厉害,“我还是没有一点配得上你……我不要 这种不平等的爱,我没有能力去处理……我会受不了……”
“不要哭了,芷乔。”他轻拭她的泪。“我不再逼你了。但请你告诉我,你要我怎 么做呢?”
“我……我只想回台湾,回到我觉得安全的地方来振作自己。”她哽咽地说:“我 不要连个未来都没有。”
“我想我大约懂你的想法。”他忧结着眉说:“我还是要耐心等,等你长大,对不 对?”
她依然没有给他答案。
几个月来,分隔两地,每想到这一段,芷乔就会哭。
尚恩到医院开始了他的工作,天天忙得睡不到四个小时,但他仍不忘用计算机给她一 些讯息,虽然简短,但都充满着关切。
她好想念他,常常有不顾一切去投奔他的冲动。但她不愿成为依赖他、拖累他的讨 厌鬼,只有拚命去克制自己。
外面响起敲门声:“芷乔,有你的信。一个是尚恩的包裹,一封是大学寄来的,你 要先开哪一份?”是慧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