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带着歉意说。
“没关系。”只要他来,芷乔就很开心了,她拿出木娃娃说:“你看,这就是我的 难友。”
尚恩接过去,韭常认真肴着,手抚着每个刻痕,眉毛逐渐凝聚起来,看到背面,他 忽然说:“这儿怎么会打了一块小木板呢?”
“是吗?难道它不该有吗?”她凑过去看。
“不!只是这不像是雕刻者的原意,多得莫名其妙而已。”尚恩把偶人交还给她, “你怎么所有东西都烧掉了,就留个木娃娃呢?”
“我也不明白。”芷乔说:“我被救出时,它就在我的手上了。为了取下它,医生 还拔下我右手约三片指甲,可见我当时握得多紧。”
“握得那么紧,可见它对你意义非凡。”他拉起她的右手,怜惜地说。
“问题是,我一点也想不起来。”芷乔说:“我的义姐芷丽最近才查出它叫“太阳 之女”,是北美原住民的祭祀偶像,你听过吗?”
“我有原住民的血统,怎么会不知道呢?”尚恩说:“太阳之女是一个酋长的女儿 ,她拯救了整个部落,重新带来光明和温暖。你既有她的雕像,一定听过她的故事,你 一点记忆都没有吗?”
“没有,就像全部的门都关上了。”她叹气说。
“我再告诉你一次好了。”他微笑着说。
沿着街道,他把“太阳之女”详细说一遍,讲到精采处,两人就停在路中央,比手 画脚起来。
很奇怪,故事的每一段她都有熟悉感,但他若不提,她又完全没有印象。
“怎么样?”故事说完后,他问。
“对故事我有特殊的感觉,可是仍然联想不起什么。”她无奈地说。
“不要急。”他安慰她,“有时我还希望你维持现状,我怕你回复记忆,又忘了我 们这一段,到时你的脑海襄就没有“好朋友尚恩”了。”
“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的!”她立刻说。
这时,他们经过一个百货公司,门口放了许多毛绒绒的填充玩具,不同颜色的动物 和娃娃,引得好多小朋友围观。
尚恩买了一个浅棕色的小熊,脖子绑着红蝴蝶结,黑黑的眼珠,带着可爱憨厚的笑 容。他递给她说:“送给你,希望你永远记得这些日子的我。”
好像诀别的话。芷乔把小熊抱在胸前,小心地问:“你要回美国了吗?”
“是的,我必须走了,我已经在台湾太久了,超过我预定的时间。”他似乎也很难 过。
“可不是,你也该到工作的督院报到了。”她忍着想掉泪的冲动说。
“这三个星期我很快乐,你无法了解这对我的意义有多重大。”他说。
“我了解,很遗憾你心中的她再也回不来了。”芷乔红着眼说。
尚恩不说话,只默默往前行。
“你还会再来台湾吧?”她问。
“当然,我还会来看你的。”他说。
“我也可以到美国拜访你呀!”见他没有反应,她怯怯说:“你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他有些言不由衷。
“你什么时候走呢?”芷乔又问。
“明天一早。”
“那么快!”她很惊讶,又问:“我送你上飞机好不好?”
“很早很早,恐怕你会起不来。”他说。
“起不来,也要想办法爬起来呀!”她坚持着。
“芷乔。”他接住她的肩很沉重地说:“我们就在今晚道别好吗?”
她无言以对,只推开他的手走回人群里。
他们像平日一样逛着聊着,但气氛很明显地胶着不开。夜深了,他送她回家,一如 往常,但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再见了,芷乔,后会有期。”他在黑暗中说。
一走进大门她不禁泪如雨下,他终究不属于她的世界,就像她不属于任何人一样。
哭了许久,她才发现尚恩并未留下住址电话,他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她一点概念都没有。
他是故意的吗?他根本不想再回来,就像她家人不准备来找她一样吗?对他,她似乎也不能怀有期待与希望了。
第三章
尚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迄迩到天边的万家灯火,晶钻般的美丽,却因大片的墨黑 ,透着冰凉的寒意。
偌大的客厅十分安静,只有整块墙壁宽的水族箱发出帮浦的声音,淡蓝浅紫的光影 中,缤纷鲜艳的鱼游来游去,为米白色调的室内增添几许生动活泼的趣味。
通过二楼的细木雕楼梯传来脚步声,尚恩的母亲丁瑞如扶着栏杆对他说:“你爸爸 要见你。”
他踩过大步,经过瑞如的身旁。
“慢着!”瑞如叫住他说:“你爸爸若提起那颗红彩尖晶钻“朝阳”的下落,你一 定要问得更详细,知道吗?”
“知道了,妈。”尚恩说。
“很多事情,他都不对我说,只肯告诉你一个人。”瑞如显得有些无奈。“你若冉 不打听清楚,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如果把秘密带走了,传家的麻烦就大了。”
“妈,你放心,我会尽力的。”这是他所能说的话。
主卧室在楼上大厅的左边,两扇白色的门敞开,傅润林躺在一床浅蓝的被褥中,枯 疫的脸面对着闪着光的电视屏幕。
听到尚恩来,他关掉脱口秀节目,指指椅子说:“坐吧!”
尚恩依指示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神情惯常的严肃。
“没想到回来还会看见活生生的我吧!”润林自嘲地说:“我就是天生的老不死, 以前上山下海死不了,现在死神也拿我没办法。”
“爸的身子一向强壮,我从不怀疑。”尚恩说。
“你是学医的,怎么连我自己骗自己的话也要赞同呢?”润林短笑一声,“我恨清 楚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每一部分都报废了,现在不过是等死而已。”
尚恩想说什么,润林举手阻止他。
.父子两人,一黑发一白首,脸的轮廓分相似,都承继着东西方血统的优点。尚恩 眼睛深遂些,润林鼻梁直挺些,但都带着同样迷人的翩翩风度。
“你妈一定很急着想知道“朝阳”的下落吧?”润林直接问。
“不是妈妈着急,是德渥部落的族人又来质问了。”尚恩说:“他们吵得很厉害, 尤其博物馆盖好后,“朝阳”更成为各方注意的目标。比尔族长还说,若传家不交出“ 朝阳”,他们不惜告到联邦政府,说我们盗取国家文化资产,到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
“我来呀!我死后,叫他们到地狱来找我好了。”润林略为激动地说:“也不想想 ,这些年我为德渥族做了多少事?开公路、办学校、设工厂,投资的钱也够多了,今天 竟要为“朝阳”,逼迫我这垂死之人,人没道理了!”
“爸,话不能这么说。”尚恩很有耐心的劝道:““朝阳”是德渥族的精神象征, 傅说是万能之神赐给太阳之女的,一向就放在葛芝湖对岸的秘密地点,历代只有祭祀的 女巫知道。当年既是普租母把老地图带出来的,我们就应该还回去,让“朝阳”早日现 身,也算重振德渥族的文化及未来。”
“重振文化及未来?哼,过去几十年他们醉生梦死、不求长进,从来不管这些,现 在怎么又冒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呢?”润林极不耐烦地说:“何况逼我也没有用,我 起码说过一百次了,“朝阳”放置地点的老地图根本不在我的身上:”